褚清一个人都能应付谢园,吃喝都在驾驶室里,要上厕所,褚清或者宁南也会陪同一起去。没有别的事的时候,褚清把对讲机丢给宁南,让她守在驾驶室里,然后她出去看一下情况。
回到楼下,工作人员正在清点伤者,有个倒霉蛋,明明她们都躲过了洪水的追击,结果她死在了船身摇晃的时候。好像是这船焊接的时候,有个地方不太工整,突出来一块板子,她撞上去了,当场头破血流,没救回来。
工作人员只好先在这艘船里问:“有谁认识这个人吗?”
有的人扶着伤口,有的人才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有的人忙着吐。听到工作人员问的时候,大家抬头看了一眼,工作人员蹲在地上,旁边有个女人躺着,工作人员把她上半身扶起来。那人额头上一个拳头大的血洞,血液已经凝固了,隐约可见里面的骨头和肉。看尸体颜色,应该昨晚就没了。
大家沉默了好久,有人低下头,有人转头继续吐,有人走上前来。
“我认识她,在避难所的时候,她睡我对面床。她女儿跟着撤离到烂尾楼去了,她老公没撑过极寒。在避难所里,天天念叨她女儿。大半夜有时候也会难过地哭出声,我吼过她几次,后来她晚上就不哭了。”
工作人员低下头左顾右盼:“好了好了,别煽情了。大家活到现在哪个不难,既然你认识她,就来搭把手,把她身上的东西有用的就扒下来,先存起来吧,等和另外几艘船汇合后,交给她家人吧。现在先交给你保管,你认识她女儿吧?”
“认识。”那人急忙问:“那尸体呢?”
“尸体?丢水里啊,现在一片汪洋大海,难道还要给她找个地方埋了吗?”
“火化留下点骨灰吧。”
“你开玩笑呢,火化的成本你来出吗?你真以为火化就是点一把火烧了?”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别说那些了,赶紧把她身上的东西扒下来,然后丢进水里。尸体放久了臭得很,我想大家应该都不想和尸体住在一起吧。”
“这……唉。”那人没办法,还是得照做,毕竟他也不想和尸体待在一艘船上。只能说,以后那小姑娘见不到自己妈妈最后一面,就算了吧,这世道就是这样。
褚清叹了口气,走出船舱,现在船的晃动也挺大的,只不过比起昨晚那种差点把船掀翻的程度,现在好很多。她走到甲板上,附近的几艘船在昨晚的洪水冲击下,已经四散开来,距离很远。
最近的一艘船距离褚清都有好几百米,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巴掌大小的东西。褚清不知道怀尧在哪一艘船上,当时烂尾楼人密密麻麻的,她们又隔得远,大晚上雷雨交加,除了能看见黑暗里的船上灯光,就只能在电闪雷鸣的时候窥见一点世界原貌。
而这样的世界原貌,看了只会让人更害怕。她们现在完全在水上,躲过了特大洪水的追击,航行在一片汪洋的洪水中。四周并非什么都没有,她们应该已经离开C市了,大概到了另一座城市。
要问她怎么知道,这可太容易了。这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这是一片水上城市。洪水淹没了城市,却没有淹没一些高楼大厦,那种动辄几十层楼高的大厦,质量好的,竟然还矗立在洪水之上,只是看上去摇摇欲坠。
这不再是她们熟悉的现代都市,经历了极寒和极热,一定高度以下基本看不见原貌,而那些高耸的建筑,则让这一片看上去,像是上个世纪被水淹没之后的遗迹。若不是褚清自己身在其中,她还会觉得这样的场景壮观又震撼。而当她自己身在其中,除了震撼之外,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彷佛她们的世界已经被毁掉了,她们漂泊在船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供停靠的地方,除了船上的人,她们再找不到其他活人。空荡荡的世界,彷佛只剩下了这一千多个人。
而这一千多个人,要怎么在这样荒凉空旷的地方生存下去。难道要一直生活在船上吗?吃什么喝什么?她们的物资够她们撑多久?十几年?一年?一个月?
褚清看了看浑浊的洪水,如果是普通的洪水也就罢了,说不准还有鱼。可这是极寒和极热之后的洪水,能有什么活物呢?唯一的活物,就是靠着各种设备设施活下来的人类了。
她爬到船顶上,拿出从驾驶室里找到的一对望远镜,开始在周围几艘船上寻找怀尧或者她的爸妈。船队基本驶进了城市里,水面差不多都在城市高楼的最上面几层楼,如果水再清澈一点,说不定会给人一种船在空中航行的错觉。只可惜,这水太混了,彷佛是城市陷入了泥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