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蕴阅读>奇幻小说>贪与愿 > 第十四章、不欠这世间
    无论是对曾经的吴国,还是对今天的丛云帝国江南道来说,甚至是在西楚巴蜀一带,春节都是一个隆重且虔诚的重要日子。城里条件好些的人家,大多早早就挂上了大红灯笼,屋里屋外收拾一新,而偏远一些的乡野百姓,最不济也会尽自己可能的把家里家外倒腾一翻。百姓用这样的方式庆祝春节,其实大多是为了讨一个在新的一年里吉利的彩头。所以春节刚过,哪怕是在江南道最偏远的乡野小地,也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吉城虽然在地方管辖上,隶属于江南道金陵府,但由于毗邻西楚道,加之远离金陵城,所以地方上的许多事务,都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有时两边都想管理,有时两边都懒得管理。吉城有个小山村,唤作南岭,四面环山,远远望去,南岭就好像是坐落在一个大号的澡盆子里。说是山村,更像是山寨。南岭的人口不多,还是多姓杂合,可就是这样一个多姓杂合的小山村,也曾经是远近闻名。据说当年圣王司徒宇组建铁骑甲兵时,这个小山村的所有壮年都参军了,竟无一户一人落下。壮年都去了战场,山村的庄稼农活自然就全部落在了守家老人和妇女的身上。

    陈伯,是山村里一位上了年纪的农户,膝下有三子,三子都让陈伯给送到了司徒宇的铁骑甲兵里,等到司徒宇横扫四国凯旋归来,陈伯就只收到了三具残缺不全的尸骸。万幸的是大儿子在上战场前匆匆忙忙成家后,上天垂怜,留了一子。眨眼功夫,陈伯也把孙子养到了十来岁,孩子生来身体较弱,一路走来磕磕碰碰,也算是有惊无险。

    在陈伯还没有送三个儿子去战场前,在南岭就算是比较有办法的人家了。农户虽说是靠土地营生,但是绝大多数的农户实则没有土地,都是靠给大地主人家租土地。陈伯自己家也没有土地,南岭的土地基本上都是吉城一姓郑的员外家里的,陈伯就从郑员外手里租了南岭周边的土地,而后又分成一小块小块的,再二次租给其他农户。所以陈伯在南岭,不仅是有办法,而且还很有威望。当初让壮丁都去参加司徒宇的铁骑甲兵,就是陈伯在山村里动员的。

    比不得金陵城里的住户那样大张旗鼓,但是在春节这样重大的节日,陈伯也还是把草屋前后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屋顶也换上了新的秸秆。至于那些条件再差一些的农户,就只能是在屋顶换上茅草了。

    春节刚过,山村里就来了几个游方的年轻人。年轻人很有礼貌,陈伯就安排到了自己家里居住。丛云帝国的学子多有游学的习惯,所以山村里也见怪不怪,只不过这几个年轻人里,有男有女,还有一年纪稍微大点点的,陈伯估计那应该是某间学院带队的先生了。

    带队先生告诉陈伯,生活的安排可以简单一些,就跟随陈伯家里吃一样的就行。其实这话有些多余,就陈伯家里的景象看,这生活也不会太复杂,然而陈伯还是热情的给了家里最好的窝窝头招待。

    带队先生吃过第一天的晚饭,就给了陈伯整整十两银子,说是住宿和生活的钱。这可吓坏了陈伯,倒不是说舍不得安排,而是自己家里满打满算,就连同这草屋一起,那也值不了十两银子。就算陈伯去十数里山路开外的集镇上采购,那也得集镇上有东西卖才行。

    日落后的山村,少有灯火。陈伯把家里仅剩下的一点桐油灌进油灯,勉强挑出点灯芯就提溜着带上自己的小孙子去了带队先生的屋子。带队先生还有没有睡,屋子里有张简单的桌子,还有两个残缺的凳子靠在一旁。陈伯小心翼翼把油灯放到桌子上,对着带队先生深深鞠了个躬,一脸歉意的开口说道:“先生德仁,奈何小老儿无能,还望先生宽恕!”陈伯说完,发现自己的孙子已经站到了桌子边,正好奇的看着油灯,一直手指碰向灯芯,约摸是好奇这个玩意怎么就会发光吧!陈伯慌忙把孙子拉到自己身后,既尴尬,也心疼自己孙子。

    原本站在床边的带队先生忙伸手扶住陈伯,问道:“陈伯何出此话,可行不得如此大礼,有什么难处,陈伯但说无妨!”说着,带队先生就扶着陈伯到凳子边,接着道:“陈伯请坐,我们慢慢说。”

    陈伯客气坐下,点头道:“先生有所不知,早日间,先生所给银子,着实让小老儿为难了!”

    带队先生忙歉意道:“陈伯请安心,若是某给的银子少了,陈伯但说,某这就给补上!”说着,带队先生就起身准备拿自己的包袱。

    陈伯慌忙伸手拦着先生,说道:“先生您误会了,不是少了,是多了!”

    带队先生有些惊讶,随即坐了下来,陈伯一手放在桌子上,叹息一声:“哎!”

    先生有些不解,他把手放到陈伯手上,询问道:“陈伯叹息为何?银子的事好说,您呀,就只管按照您自己的安排来就行,我们这些人,都不挑食!”

    陈伯不好意思的接话道:“先生您是圣人弟子,小老儿自是该好生招待,最不济,这荤菜总是不能少了,否则,堂前神龛下,小老儿也没辙脸面叩下头去。之所以为难,是因为小老儿实在不知道如何招待先生一行,也非是小老儿怕辛苦,若是这村里没有的,集镇上有的,那小老儿就是拄着树枝,也定当为先生买来。只是这集镇也少有呀!”

    这话倒是让带队先生惊讶不小。先生皱眉想了想,才问陈伯道:“陈伯请原谅某唐突,非是我等一行就必须要吃这鸡鸭鱼肉不可,某只是有些好奇,这集镇,怎么说也该是一方闹市吧,怎的就连鸡鸭鱼肉都没有卖的呢?”

    陈伯微闭眼,想了想说道:“先生是外地人,想必进村前未走集镇过吧,总之是三言两语,难说明了。小老儿也许久未去集镇了,明儿一早,小老儿就去集镇看看吧,但小老儿有一言在先,万望先生成全。”

    带队先生忙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陈伯请说!”

    “小老儿若是购得肉回,所剩银两,万望先生收回!”

    带队先生忙拿手一摇,说道:“陈伯这是何意?这可使不得!再说我等一行,既住了陈伯您的屋子,又耽搁了您的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