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新年的遂县街头是个繁华的地方。
大街上熙熙攘攘,似乎每个人都要把压抑了一年的情绪在这一天爆发出来。
是的,腊月二十八反倒是大街上最为热闹的时候,真到了大年三十,街上反而没有人了,大家都窝在家里过年,毕竟一年的的辛劳中有各种各样的奔波,只有这个时候能正大光明的与家人在一起,并且能够更加正大光明的把生活的压力抛到一边。
管他的呢,过年了。
“去东街上逛逛,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咱每样都吃点。”
“好的舒哥哥。”
柳熙儿笑得很甜,这也是她一年中难得的放松时刻。以前柳掌柜对柳熙儿要求甚严,总是担心自己老去后柳熙儿无所依靠,若是早早嫁人,自然有夫家撑腰,但又担心夫家并非良婿,若是欺辱了熙儿,自己说到底只是一个卖烧鸡的老头,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嫁鸡随鸡,自己若是管得太多,反而对熙儿的名声有损。柳掌柜也曾想过续弦,但是一来家中的积蓄都是要用来给熙儿当嫁妆,以期一门好一点的婚事,二来又担心后妈苛待熙儿,毕竟自己也不能时刻盯着,万一熙儿受了委屈,那就是自己天大的不是了。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把续弦的念头抛诸于脑后,最终只能不断严厉要求熙儿学习做烧鸡的手艺,就担心万一有一天真的与婆家撕破了脸皮,熙儿还要一技傍身,不至于看人脸色。
说到底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熙儿正是一生中最为活泼好玩又叛逆的时光,自然是不愿意每日穿行于臭烘烘的鸡鸭市,或者是在厨房里与各种香料柴火为伍,弄得自己豆蔻年华如同操持家务多年的老妇一般。每当柳掌柜严厉要求时,熙儿总是听一半扔一半,趁柳掌柜不注意便溜出街玩,弄得柳掌柜很是火大。
柳掌柜倒不是不能沟通之人,也曾将自己的担忧一五一十的说给柳熙儿听,倒是熙儿蛮不在乎,径直说道,那就嫁一家好人家不就完了?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分辨不出来好人家,那就嫁去一个富贵之家,哪怕做妾,至少不用担心衣食无着,拿着月钱带着丫鬟,已经算是普通人家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柳熙儿一段话,差点没把柳掌柜气到与自己杀过的鸡为伍。缓过劲来的柳掌柜从厨房拎出一根棍子想执行家法以正家风,才想起来柳家世代经商,虽无所成但是也是商贾世家,哪来的什么家风门风。商贾家,尤其是自己这样的小门小户,女儿嫁给大户人家做妾的事情实属稀松平常,若是嫁得好,甚至还要烧高香还愿,也不知自己刚刚情绪为何如此激动,大概是因为,这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吧。
因此麦舒的出现其实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柳家父女的矛盾。
柳掌柜的手艺有了继承人,也默默的将麦舒当做未来女婿来看。碰巧麦舒识文断字,又粗通武艺,恰巧孑然一身,唯一的亲人麦温也过世了,这样即使两人成婚,麦舒也住在柳家,继承了柳家的产业和手艺,礼法上来说,麦舒不算赘婿,不算看低了麦舒,但麦舒毕竟靠着柳家在生活,自然也不会怠慢了熙儿,对于柳掌柜来说,能找到这样一个男子来照顾自己的女儿,实在是老天爷照顾自己,给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而对于柳熙儿来说,麦舒的出现让她避免了学习做烧鸡和操持烧鸡铺子之苦,同时又能长久陪伴自己,加之麦舒对自己也有一些救命之恩,因此也默认了麦舒的存在。几年下来,倒也是习惯了。对于邻居们调笑自己要嫁给麦舒,也只是低着头,再抬头的时候,脸上一抹红晕,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被凉风一激给冻的。
东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当属即将入夜的时光。虽说西南地区很少下雪,但是天气依旧很冷,不过整条大街都呈现出热火朝天的感觉,各家各户门口乃至路边树上,各式红灯笼映红了半个街市,与天边红色的晚霞相映成趣,各个小吃摊上升腾起的热气混杂在灯笼红中,弥漫开来,甚至有些让人觉得置身不在凡尘。
当然,一旦小贩的叫卖声起,就能把人瞬间从出尘的意境中拉回尘世,恍惚间有一种谪落红尘的感觉。
麦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意境,自己也很难从看过的书中找到类似的情景,看看身边的熙儿,已经吃完了刚买的汤包,正在向一大块麻辣五香豆干发起进攻,想必是一直都在红尘的意境中活得好好的,倒是很是自得。
吃完了五香麻辣豆干的熙儿有些渴,一个铜板换来了王嬢嬢的热甜梨水,装在一个竹筒里,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大冬天的,喝上一口用甜梨和冰糖熬出来的热梨水,倒是清肺又解渴。
“舒哥哥,你会娶我吗?”
这是熙儿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冷不丁的,让麦舒一下子脸变得通红。
的确,作为一个少年人,麦舒其实没少想象自己迎娶熙儿的场景,自己也能感受到柳掌柜和熙儿的意思,但是毕竟没有开诚布公的说起过,况且这样的问题从少女嘴里问出,对男子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期盼,麦舒本想与柳掌柜商量好之后再与熙儿相说,想必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想不到熙儿倒是先开口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