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任苏苑的提问,姜珏苦笑了一下:“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说起来这件事,还得感谢我失明的双眼。”

    任苏苑默默望着姜珏,等着她讲下去。

    姜珏道:“我记得那只大梅瓶,是我初三时父亲收回来的,那天他开心极了,让我母亲多做了好几个菜,还喝了酒,说清代雍正年间的瓷器,他最中意的就是这一只,竟然真的被他收着了。”

    姜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我从小就没什么别的兴趣,天天泡在古董店里,父亲宠我,他的镇店之宝也随意让我观摩把玩。那瓶子我摸得极熟,对比了很多其他清代雍正年间的瓷器,又翻了好些书,自认为对斗彩工艺了解得很透彻了,也从没觉得那瓶子有任何问题。”

    “直到我双目失明……”姜珏回忆到了痛苦的部分,抿了抿嘴,才继续往下说道:“我发现在看不到的情况下,我的听觉变得很敏锐,手上的触感也变细腻了。那几年……”

    姜珏瞟了身边的任苏苑一眼:“你不喜欢我出去,我就终日守在店里,把玩着各类古董,你也给我收回了不少斗彩工艺的瓷器,我件件摸得熟了,忽然感觉到,我父亲的大梅瓶,那斗彩的层次,摸起来有细微的不一样。”

    “那差别极其细微,怎么说呢……”姜珏像是在思考如何对任苏苑这样的普通人表达:“就好比,海滩上的沙粒更粗,河滩上的沙粒更细,熟悉的人总能感受到其中的差别,只不过我父亲的瓶子,与你那些年收回斗彩瓶子的手感差距,还要微小千百倍,如果我没有经历过双目失明的那几年,我决然摸不出来。”

    任苏苑默默点了点头。

    “我一直在思考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偶然?”姜珏道:“直到你在柏力的秋拍上,拍回了那只清雍正斗彩缠枝莲纹瓶,我忽然发现它的层次手感,竟与我父亲的那只大梅瓶一模一样。后来有一次,陈舸来给我送东西的时候,无意间说起任苏奇说你这瓶子是尤仿,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尤仿这个说法。”

    任苏苑接话道:“尤聿宁这人生前,藏得极深,除非是与他和上官褚极相熟的关系,都是没听过其人的,不然古玩界,怕是要玩不下去了。”

    姜珏点点头:“我双眼复明以后,看到我父亲留下的那张照片,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姜珏看了任苏苑一眼。

    任苏苑苦笑:“小珏,你不会告诉我,是不是?你防备我。”

    姜珏没有回答任苏苑的问题,反而对着她问道:“你出现在我父亲照片的一角,显然也是跟我父亲一样,去找尤聿宁的。我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会卷入到尤仿的事情里面去,而你……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小珏,这件事……”任苏苑沉吟了一番:“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所以你也不会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是不是?你也防备我。”姜珏轻笑了一下。

    任苏苑默默望着姜珏,在心里道:小珏,我不告诉你的原因,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姜珏抬起头看着任苏苑:“那你又为什么愿意带我来翠微村呢?”

    任苏苑道:“如果我不带你来,按你的性子,你只会用自己的方法去查,最终也会一个人找到这里,只怕更危险。”

    姜珏默默的不说话了。

    任苏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虽然环境简陋,但也不失为一个遮风避雨之所,现在出发下山的话要走夜路,万一又下起雨来太危险,加上我明日还想到村里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

    姜珏点头同意:“我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