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应该让他这样对你!我是说,那些都是不实指控,你却变成这副德性??”安格斯焦躁地在我房中来回踱步,看到我无力趴在床上的惨况,更是气急败坏高声埋怨,“你至少应该辩驳两句,凯尔,为什么要低头承认?阿利还不了解你,才误信唐纳的说词,下了这样的判断,但你怎么能一声不吭接受?这样阿利只会继续误解你,其他人也将对你留下错误印象。不行,你不是他说的那样,如果我去跟他解释,他能明白的!”安格斯右手握拳击向左掌,“对,就是这样!我现在就去找阿利说清楚,让他向大家澄清。”
“别傻了,安静坐下。”我喝斥一句,将头转向安格斯那边,这动作拉扯到肩上的伤口,令我嘶嘶抽气,也让止住的血滴又开始向外冒。
“你也别动。”杜格尔跟着骂我一句,换个方位重新替我后背抹上止血的药草。
“抱歉。”我对杜格尔说,目光却紧追着安格斯,直到他听话坐下,才开口,“约翰舅父为什么要制止你?难道舅父也不清楚我的为人?”安格斯有些错愕地瞪大眼看向我,我让他思考了一下才接道:“听我说,安格斯,这不是一个人的决断,不是谁听信什么的问题,唐纳那个狡诈的恶魔说的是实话或谎话都无所谓。这是被默许的剧本,是经过安排的戏,我必须担任一个不走运的角色罢了,所以你找谁说什么都没用。”
“不,不是这样,父亲??父亲只是不想在大家面前落阿利的面子,今天阿利才回来,又是接受效忠的大日子,所以才这样,父亲肯定也愿意将事情导正!”
我被这蠢小子气笑了。“虽然你一直都顽固地跟头驴一样,不被打就学不乖,但至少这次,就这一次,看在我现在没力气揍你的份上,拜托动动你的驴脑袋吧!你还看不出来吗?说白了,就是领主授意,用我替阿拉斯泰尔立威。安格斯,我承认是因为这是留在因弗加里堡的唯一方法,我珍视的人都在这里,被驱逐便无处可去。理智一点,安格斯,必须是这样,不,已经是这样了。我背上的伤不会因为你去争论而消失,瞎闹一场更无法改善他人对我的评价。时间无法倒转,就算倒转,无端的指控必然重新发生,这就是大势。我很清楚,也不想怪罪谁,所以你别再钻牛角尖,让这件事过去吧!”
“但是、”安格斯涨红脸,想辩解又不知该如何说明,“但是??”
“安格斯,我觉得凯尔说的没错。”杜格尔字斟句酌地说,“我知道你想相信你的家人,不愿将他们当作自私自利的人,我也同意在为了麦克唐奈氏族整体融合的观点上,他们并没有做错,而为了达成那目标,凯尔必须也只能受委屈。据理力争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族长、阿拉斯泰尔都不能承认他们做错了,更不可能弥补凯尔受到的伤害。”
看着青年依旧不服气的模样,我被疼痛与疲倦折磨地忍不住语带嘲讽:“你先到我房里而不是直接去找你哥哥发火,不就是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心里过意不去、不愿意承认?呵,无论是不是为了减轻自身的罪恶感,我感谢你在这儿表现地和我同仇敌忾。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需要。除了给我带酒和草药来,你唯一能替我做的事就是闭上你的嘴!”
“不、才不是,凯尔你为什么这样说!好吧,我会证明给你们看。他们能理解并补救的!”安格斯说完便跑出房间。
盯着敞开的门,我沉默了一会儿才泄气道:“是我失言了,我不该在安格斯身上撒气。你能替我看好他吗?”我对杜格尔说。
“我会的。”杜格尔将酒壶放到我手中,“喝一点,尽量喝慢一点,虽然把自己灌醉在这种疼痛下不失为一个好选项,但要是安格斯出事,要有个能拉住他、保护他的人。睡得着的话就睡一会儿,有事我会叫醒你。”他瞄向凄惨的伤处,“幸运的话,即时处理能避免感染,不过这伤恐怕也要一两周才能愈合。”
如果不幸??至少舅父跟阿拉斯泰尔少了一个麻烦。
那夜我睡得并不安稳。房外似乎不断有人来回奔跑,或许是喝上头的男人们在玩闹,或许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总之杜格尔没有来叫我,末了我竟随着那些吵闹声陷入一个追逐的恶梦。
梦里长鞭在身后飞舞,我奋力向前奔跑,因为稍迟一些,长鞭末端的铅锤就会如刀般将身上的肉刮下,我的背后似乎已经出现一个空洞,鞭子敲击着从中露出的肋骨,一节节掠过,发出喀啦啦的响声,而后猛然缠上腰椎向后拉扯,彷佛要将我全身的骨头抽出来一般。
“啊——!”我痛地大吼,瞬间清醒,向后挥拳想击退施展暴行之人,手肘击中什么发出脆响,抓住我的手松开。于是被掐着腰部拉到床边,又在睡梦中遭扶起,正坐在床上的我失去支撑,重心不稳向后摔落。背部率先着地,又是一阵令人晕眩的痛楚袭来。
“该死!我的鼻子被打断了!”一个男人咒骂,然后有人接替了他的位置,来拽我的手。
“这又是做什么?”我甩开那人,跟着怒喊,脑中嗡嗡作响,像是成群的蜜蜂在我耳中乱窜,但这不妨碍我跳起身,摸出枕头底下的匕首,逼退再度靠近的手臂,指向环绕在我床边的男人们。
“领主传唤你,现在就到大堂去。”正抹着鼻血的人开口,我认出他是唐纳的友人罗杰。
“为了什么?”
“去就知道了。”罗杰把他捏在手中皱巴巴的、染上鼻血的上衣抛给我。“既然清醒了,你就自己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