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痛久久不散，致使情绪略微有些失控，伊凤之在一连串的诘问之后，垂眼良久不语。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再度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伊衍，淡淡笑道：“怎么不说话了？二叔今日难得有闲情逸致跟你聊天，你的牙尖嘴利都去哪儿了？”
伊衍不语，是因为他从不知道当年还有这么多事发生，无从言语，更无从评论谁对谁错。
见他这般，伊凤之反而笑得越发愉悦，斜倚在龙椅上，懒懒道：“实话跟你说吧，当年是我给你父王指的婚，连郦吟晚都是我帮挑的。他一开始反对得可激烈了，直到我跟他说，我不愿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触碰身子，但我想要一个流淌着我跟他同样血脉的孩子，想要这个孩子继承皇位，他才勉强答应了。所以，你还得谢谢我，不然，又何来的你？”
“啧……”不知是陈年旧事听多了感到烦厌，还是不想在皇帝面前表现得那么无知，伊衍眉心一蹙，再次拱手道：“请皇上允准我带澈儿出宫，宫门下锁之前一定回来！”
“朕已说了不允，你求再多次也无用，下去吧。”
眼见伊凤之咬死不松口，伊衍火大到了极点，再懒得继续求下去，连告退之礼也不行了，扭头离开——不准？那他便将弟弟偷带出宫去，他二叔要发脾气冲着他爹发去，即便真要降下责罚，他领了便是，总之让弟弟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虽说早对这个大侄子桀骜不驯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但他敢冒着杀头的死罪把太子偷带出宫去，也是伊凤之意料之外的。当半个时辰后，听到赵平安的禀报，他怔了片刻，缓缓露出一抹苦笑，“赵平安，你说朕这些年是不是把衍儿宠坏了？他若一直是这么个脾气，有朝一日，怕是真的要惹出大乱子……”
“皇上瞧您说的，您把世子当亲生孩儿对待，宠他不是应当的吗？”眼见皇帝若有所思，赵平安猜到他在思考某些事，哪里敢多话，只能陪笑。
果然，伊凤之在沉吟了一阵后，嗤笑一声，“罢了，朕才没功夫管他，让他亲爹管去吧。你亲自去趟城南校场，把他的所作所为，告诉他爹。另外，多派些暗卫跟着，好好看着他们兄弟两个。”
正如赵平安所料，伊承钧在听过他的转述后，二话没说，直接骑马回宫了——大儿子他如今根本管不住，只能把弟弟先哄好，否则最后夹在当中吃苦头的还是他。
一路飞马回宫，而后急奔宸明殿，进到寝殿后，看到伊凤之斜倚在龙床上出神，伊承钧连披风都顾不得摘，忙走过去坐到床沿，将人搂到怀里，“凤儿乖，别恼。衍儿的事，我回头会好好跟他说的。”
挑眼看看爱侣，伊凤之罕有的没使性子，只淡淡哼道：“你跟他好好说？怎么说？他连朕的话都不听了，还会听你的？”略顿了顿，他抬起头来以无比认真的眼神看住微微蹙起的英挺眉眼，沉声道：“承钧，我们把衍儿宠坏了。宠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一味只按着自己的性子来，这样下去不行。”
明白弟弟这般说是何意，伊承钧眉头蹙得更紧了，沉默良久方低低道：“你确定要这么快送走衍儿吗？他回京不还到半年，又同澈儿正是亲密之时。我们之前商定的，也是要等年后方才派他驻守南疆，如今是否操之过急了？”
“呵，我原也这般替他打算，是他自找的！”仿佛也是不忍如此狠心，让才相处了半年不到的兄弟俩再度分开，伊凤之紧抿丰润的红唇，良久轻轻叹道：“这样吧，如若明日早朝，没有大臣弹劾他偷带澈儿出宫一事，我便容他留到年后。但若有，我便没理由再护着他了，他应该为自己的不计后果付出代价！”
“凤儿……”
“别再劝我了，承钧。”知道兄长想说什么，伊凤之伸手掩住他的唇，直直看住紧拧的眉眼，又抬起手来轻轻揉着他眉心的结，柔声道：“你不忍衍儿这一走又是几载，我懂。可东境本是你的镇守地，他即便待了三年亦有人说他是依靠你在军中的威信，他必须自己做出些功绩来，方可堵了悠悠众口。不然，他将来如何从你手中接下我凤鸣王朝的军权？如何站到与澈儿相匹配的位置上？”
“我明白的，凤儿。”伊承钧当然明白大儿子如今心性还不够沉稳，又无战功可依，哪怕被伊凤之强托到了高位，亦无法服众。尤其是凤鸣王朝历来由四位伊姓王爷掌控四方兵权，他若想如自己这般拥有所有军队的调度权，没有十来年的历练，根本不够。他当初不也和弟弟聚少离多，一步一步走来，才在那三位堂弟中拥有绝对的权威么？
“你明白就好，我也不用担心你为那臭小子的事跟我生闷气了。”听得爱侣如此说，伊凤之笑容中多了一些欢悦。可见揉了这么久那眉心的结还是揉不开，他忍不住重重一戳，皱眉嗔道：“行了！所有的恶人都是我来做，你还有什么可愁眉苦脸的？若再如此，你就趁早回校场去，别在我眼前晃荡，省得我看了气不顺！”
勉强挤出些许笑意，伊承钧倾身吻了吻弟弟秀美的眉宇，低声道：“我方才问过宫人，你还没用晚膳。正巧我也没用，不如让他们传膳，待我沐浴更衣完，咱们一起用些吧。”
“那你还不快去？还打算让我饿着等多久？”推了推伊承钧，待他起身，伊凤之又一把拉住他，轻笑道：“快些回来，我还要跟你说衍儿今日听我说起咱俩当年之事的反应，可有趣……”
不等伊凤之把话说完，门外已传来赵平安焦急的喊声：“皇上！求您让奴才进来！奴才有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