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裴府中依旧冷冷清清,男人们不用办理公务,终于能从从从容容地在家享受清晨,只是在这种形势之下,便是最讲究风度的冼马裴氏,也难免有些压抑的气氛。
沈青葙为裴寂梳完发髻时,终于硬起了心肠。
算算时间,齐云缙也快该来了,再舍不得,也终有一别。
小心帮他把玉冠戴好,沈青葙从明亮的镜面里看着裴寂,沉声道:“裴寂。”
裴寂无端一阵心悸,她从不这么叫他的,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回头问道:“怎么了,青娘?”
沈青葙张了张嘴,许多狠心的话就在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正在百般纠结时,侍婢匆匆走来,带着无法掩饰的诧异回禀道:“三郎君,夫人,霍国公府的齐二郎君来了,说是,说是……”
裴寂无端生出一股恐惧,下意识地握住沈青葙的手,声音绷得紧紧的:“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侍婢看着沈青葙,吞吞吐吐,“是来接夫人……”
握着她的手突然攥紧了,攥得她骨节都有些发疼,沈青葙听见裴寂阴冷的声音:“打出去!”
“裴寂,”沈青葙用力挣脱了他,“她说的没错,齐云缙是来接我的。”
她以为自己会难过到说不出口,然而她的声音很稳,全不像痛苦的模样,她甚至还对着裴寂笑了一下,跟着迈步离开。
裴寂一把抓住了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手指的关节都攥到有些发白,他发着抖,神色失掉了镇定,形状漂亮的凤目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似是从胸腔最深处发出来的声音:“青娘,你说什么?”
沈青葙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塌了一块,然而该说的话,该做的事,还是得继续下去。
迎着他痛苦质疑的眼睛,沈青葙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道:“齐云缙是来接我的。裴寂,你现在一无所有,我总得给自己找条更好的出路。”
她看见他的脸刹那间变成煞白,他的手抖得厉害,但他依旧死死抓着她:“我不信,青娘,你不会!”
沈青葙一根接着一根,掰开了他抓着她的手指。他攥得很紧,然而当她做出一副不计一切代价都要离开的模样时,他到底还是松手了,沈青葙心想,直到这时候,他还是害怕伤到她的。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一下子颤抖起来,几乎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最后一根手指被她掰开,手中空了,心一下子也被挖空了,她步子一动,裴寂知道她是要离开,想追,浑身却像被抽干了气力,只能极力撑着桌子,喑哑着声音叫她:“青娘!”
沈青葙听见了,强忍着没有回头。低眼看时,手腕上有他留下的,几个发白的手指印,袖子滑下来盖住了,也就看不见了。
迎着无数诧异窥探的目光,迎着无数议论猜测的声音,沈青葙快步走出裴府大门,今日之后,她将身败名裂,可是没关系,他会活下去。
门外站着齐云缙,紫衣金鱼袋,靠着一辆七宝香车,老远看见她时,压得很低的眉头倏忽抬起,露出一个放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