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老者说:“师弟过来,让师兄给你去除镣箍,省得碍事。”边用钳子给他拧掉镣箍边说,“老汉姓戴,年轻时在外面耍手艺,听得各地方言较多,所以听清楚了师弟言语。还有你这口刀上的缺口,你自己锻一下,让我看看你的技术如何。”
刘宗敏当年便是出名的铁匠,朝烘炉前一站,围了围裙,将单刀放入火中,等到缺口处烧得红里发白的时候,将刀取出放在砧子上,操起中号铁锤,先将缺口敲住粘好,再用小锤找平。然后放入炉火烧得通红,猛然取出,快速放入凉水槽中淬火。只听得“嗤啦”一响,一阵烟雾缭绕。随即将单刀拿起,在旁边磨刀石上“唰唰唰”磨了几下,双手将刀捧起递了过来,笑道:“请师兄指教。”
带老汉将刀接过,先眯着眼看了看先前的缺口处,见天衣无缝,用大拇指肚往刀刃上一剐,悦耳动听,朝旁边的木墩上一扔,刀尖入木二寸,刀身颤动不停,不由得笑道:“好手段,想必是军营的专门铁匠。”他向小徒弟吩咐道:“看好摊子,为师去去就来。”
领了刘宗敏朝村头一座独立家屋走来,低声说道:“天刚明当坊里正就敲锣吆喝,说前两天江边打仗,会有散兵游勇窜扰村庄,让村民提高警惕,说其中有个‘独眼龙’,身份最是金贵。若发现报官,重重有赏。师弟,那伙猎户眼拙,愚兄却晓得,你盔甲在身,绝不会只是个铁匠。俗话说,人不亲门亲,回到家里给你找身愚兄当年的衣服,你吃顿饱饭赶紧跑路。万一那伙人漏了口风,不是儿戏。”
刘宗敏听了,身上直打机灵。到了戴老汉的两间草房,其在一个破木箱子里找出来一身稍微体面些的衣服,又从床底拿出两个瓶子,说这是咱们行走江湖的人常用的刀创药,你自己处理一下伤口,我给你弄些饭吃。
刘宗敏谢过师兄,脱去盔甲换了那身衣服,虽然不太合身也算凑合。自己倒出药酒和消炎粉,将伤口包扎了一番。
戴老汉端来半锅糙米饭和半海碗蔬菜,不好意思地说:“师弟,休嫌愚兄慢待于你,实在是来不及准备。”
刘宗敏笑道:“不瞒师兄,小弟两天没有吃饭了。这粗茶淡饭,胜过山珍海味龙肝凤髓。大恩不言谢,小弟若有出头之日,当报师兄活命之恩。”
老汉找出来一块破油布,说:“这块油布你带在身旁,下雨是雨衣,睡觉是铺地。你的盔甲用快破布包起来,最好走到无人发觉的地方丢掉。如果到了没有危险的地方,可以把单刀丢掉。与人交谈速度要慢,这样,可能多少能听懂一点。不怕你笑话,愚兄就攒下了这不足二两银子,你带着用。我们这个地方叫野狼谷,如果遇到同行,就提咸宁府野狼谷戴铁匠,老一点的人都知道。兄弟,你要是关中农民军的人就不要提了,江南的人都认为你们逼死了皇上,是大逆不道。所以,与人交谈不要露风。要想回家,一直往西北方走就好了。”
刘宗敏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吃得一干二净,跪下给戴老汉嗑了一个头,擦去眼泪,背起油布包和水葫芦,拎起单刀就离开了村子。
行了一个时辰,听得前面人喊马嘶,连忙躲藏起来,就见一伙数百人的清军队伍顺着山谷走来。他躲在树丛中,让过这伙人之后,悄悄将自己那身质地还算不错的盔甲塞进灌木丛中,继续前行。
看看日头偏西,他有些累了,便在一个隐蔽处坐下休息片刻,将戴铁匠给的水葫芦打开,喝了些水,根据太阳的角度辨别着方向。
他正要起身走路,只听得不远处有人说:“尚千户也是牵着胡子过河——小心过度(渡),这大山里面如此空旷,那里就能碰见清军?”
一个粗嗓门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遇见他们,咱们这些军兵人困马乏,哪里抵挡得了?”
刘宗敏听那口音,倒能有七八分听懂,估计应该是江北介于豫陕和湖广之间的人士。他从树丛中看到两个大顺军打扮的战士从对过灌木丛中出来,便低声招呼道:“请问,你们是哪部分?”
那两人一下子趴在地上,警惕地问:“你是谁?又是哪部分?”
刘宗敏说:“别害怕,我是闯字老营的,你们是白旺的部下吗?”
那两个战士站起身来,茫然四顾:“你难道认识我们白将军?”
刘宗敏也站起身来,招手说:“我在这里,平南侯过来了么?”
一个战士不满地说:“可不是么,带着我们一路尾随清兵过来了,说准备给永昌皇帝会合。可是,昨天我们又被清兵冲散了,只剩下尚永发千户领着我们三百多人,躲在前面一个道观里。”
刘宗敏大喜:“快带我去见你们的尚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