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与重生往往一念之隔。
当他决定握住手里这柄短刀时,他便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名字有什么重要呢?
谁也不需记住自己,也不必记住自己,生亦何欢,死亦何哀?连诛三族已断了血脉,他再不姓何,也不是三公子,锦衣玉食的那段时光瞬间被侩子手举起的大刀斩成两段,干净利落,将他推进深渊。
可能何家几代积善之福都报在了他的身上,侩子手一刀之下竟将大刀崩断做两截。这是大不吉,监斩官远远瞧着也不做声,侩子手见日头已过,收刀便走。
当夜,又羁押回死牢的男孩被流放沙塔为奴永不许回。好说是捡回一条性命,可沙塔是哪里呢?传说是月亮落下沉睡的地方,半年酷暑赤城,半年冰天雪地。作物难活,盗匪猖獗,人命亦如草芥。
囚车出城那日正逢三月,倒春寒逼得已张开口的桃花缩瑟成团,押车的卒吏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囊,里面是糟糠妻早起烫热的劣酒,又辣又烈,喝上一口从心口暖到脚底板去。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笑眯眯地站在官道边,他招了招手,借了一口酒,一条命,踏着一地的血色将手中的短刀递过去。
他接下刀来,麻木地跟着男子上了一架马车。抬脚登高时蓦然回首,驿路断桥边的那株红梅突然绽开。寂寞无主,无人能懂。
他不断换着名字,在每一次厮杀中存活下来便换一次,直到夺取了十三这个数字后,他便无输无赢直至今日。
冯春生袖中长练一击不中,瓦砾迸溅,他不得不从殿顶翻身躲避。
那少女一身赤焰般的衣裙在墨泼般的夜色中肆意飞舞,她笑得开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十三。”
声音意外地哑,大约是许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可是,为什么要回答呢?
“有这个姓?”少女感到疑惑,挠挠头笑道:“你来此找什么?”
这少女看似漫不经心,可周身凌厉的杀气并不作伪。方才探手一击气势雷霆,实力可窥一斑。他暗暗握紧了袖中短刀,正面厮杀他向来不喜,暗杀才是强项。
而今夜月色朦胧,他仍两次暴露,想来不是成事之机,且退方是上策。
冯春生将盖住侧脸的短发一股脑拢在脑后,不由分说再度朝他袭去。赭色绡质地轻薄可耐斧金,只要缠上便如蛛丝密网般难以脱身。她一旦注入内力将整段展开后,边缘锋利吹毛断发。
十三脸上已挂了两处擦伤,细薄一线沁出血珠来。
他抬指擦了去,足有五年之久未曾伤过,还以为天下之大不过如此了。呵,有点意思。
十三半空中毫无征兆地突然折过身来,赭色绡缠上他的腰,冯春生用力一扯赭色绡,两人飞速靠近。
电光火石间,十三振臂一抖,一柄漆黑的短刀落在掌心。冯春生双眸微眯,嘴角的笑意加深。她避也不避,任那刀尖直抵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