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从命妇下手,显然是颢蓁想透过孟王妃拉拢孟王,使其与杨太后产生隔阂。
赵桢暗忖若为自己出头,这未尝不是办法,但行之有效的办法却未必真有益于他。他对她的初衷,怀有深深芥蒂——毕竟,他们的情愫实在称不上琴瑟甚笃。是以她那抹满足的笑,落入他眼底,更加催促他的不安。
他向她靠近一点,试着像警告范仲淹一样警告她:“暂不提对错,你我相守十几年,你体谅我,我又何尝不体谅你?否则我何苦多次暗授,提醒你前朝不止一人在我面前告状?为周全你的名声,扎子全被我留中不发,请求奏对的我亦扯了谎,一概不认。但这也不过是循得权宜之计罢了,长久下去,越不认,越显得欲盖弥彰。”
到底为周全谁呢?颢蓁想。
她做不到对他的话概括承受,却没有细细追究,仅徐徐点头表示知道,然后无所谓地垂下眸子,等待听他后头的话。
范仲淹与她的反应大相径庭,一个急于辩白,一个不以为意。赵桢自然殷切期望她也会是前者,但她的态度令他略感受挫。
他猜测兴许是讲得还不够震慑,才没能令她动摇,于是又故意摆出忧愁的神情说:“宫闱秘情被外界知晓了都不算打紧,我只担忧一件。任凭你怎地皎皎丹心,太过冒进,就容易走错路。届时你清清白白都抵不了他们人多口杂,他们真若勾结起来造言生事,你更辩解不过。所以,别太急于与王公命妇们结交,不仔细倒闹决裂了。”
颢蓁眨了眨眼睛,深深望着他,嘴角好不容易勾起得弧线,缓缓垂下来。
这通话明里是为她考量,但她怎会觉察不出背后无法释然的疑虑。而疑虑绝不止源自对她的不信任,因为他这番话说得太过真挚,真挚到她能清楚明白地感受在他心中逐渐筑起伪善的城墙。
她在顿悟间,隐隐洞察到打指尖传来的劲力,那是赵桢看似不经意的反握住了她的手,并在她耳边奉劝:“权且忍耐,你既把省安的地方搬到了坤宁殿,何不做个安稳皇后,简简单单受她们朝觐,岂不更好?”
她淡淡一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言不尽的失落,大抵因为她今天发现,他的多疑好生赤裸。可她摸不透,这究竟是因为她此刻的举止令他过虑,还是他以往的日子里,始终遮掩着他的生性。
这样一想,好心做了驴肝肺,她反倒真懒得管了,只是依她的脾性,又不得不给他一个软钉子碰。
“正是此理。”颢蓁赞同道,“大治之世,君臣和睦,妾身应每天在陛下身边颌首低眉,不时与姊妹们吃吃茶、作作乐,安安稳稳才对。现在四处横插一手,纯粹在给自己找麻烦,真不知究竟何苦来?”
赵桢明知她并非顺着自己的意思,仍是笑问:“莫非现在不是和乐治世吗?”
“若是,岂会连遣人探视王公命妇,赐赠果子这等寻常事,都能惹得人大做文章呢?”颢蓁说着,从容地将控告她的密疏递回到他手上,明亮的眸子里渗出对他紧紧地压迫,“归结到底,竟是探视得太少,让外人东猜西测,错将恩荣当了蛇蝎。”
兜兜转转,又绕回原来的地方,她想必不打算做个听话的人。
即是这般,他亦不肯浪费工夫。“你有胆量不提防,那些奏疏可全落我身上,莫非继续一概留中,理也不理?”赵桢直白的说。
“理就理,不理就不理,试问哪一朝的臣子敢跑到皇帝跟前讨留中的扎子,还不是得本本分分等待圣览?”
“亏你说得出口!”赵桢喝道,“除非昏昧之君,哪一朝的皇帝敢扎子永远留中,臣下还办不办事了?况且,王举正之流便罢,假使宋绶参你,王鬷参你,李迪吕夷简也参你,我仍旧瞎子不识装看不到?兹要理会,不能不给个交代,真沦落到那时候,恐怕可没有好的托辞。”
“不愿留中便不留,须要甚么托辞!”颢蓁觉得十分惊奇,不惜挑开他的面具问,“陛下为何无法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们,皇后只是为了敦睦君臣情谊?”
赵桢一愣,张了张嘴,居然找不出应对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