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上,御榻阶下,宋痒在左,李迪张士逊在右,宋痒手指二人,高声问“若明知国难当头,你二人可还要阻拦”,两相皆不知如何作答。赵祯身后陡然冒汗,他原以为无论如何李迪张士逊都不会应允,可此番沉默却话给他知恐有变数。章献临朝十二年,已令他倍感局促,如今皇权归还,又怎能分羹他人?纵是从小待他如亲子的杨太后也不行!
宋痒见无人回他,改问张尚阳“张太史,此次蝗灾可与星象有关?”
张尚阳亦缄口不语。
“你方才如此坦荡,为何又不肯说了?”
张尚阳道“此事可议,未经太史局上下定夺,不可妄言。”
宋痒听了,垂眼面向赵祯,俯首作揖不做多言。
赵祯知他意思,眼中冒火,微微咬牙颔首,对张尚阳强做镇定道“说来听听亦无妨。”
张尚阳说需出殿一阵才能讲,赵祯允了。他得令出来,见殿外夜色几已褪尽,有赤阳升空,残月半消,伸出左手在右手掌心默默比划。
赵祯趁空当对三人道“此刻不见有军情告急,何不等御史孙祖德从西平回来再议,且庆州增兵已是箭在弦上,如今更有王德用暂时驻阵,未必便需要向契丹借兵。”
李迪亦对宋痒说“正是,自先帝与辽圣宗结盟,真定府那边便不需扩军,如今若西平起,我大宋良将自可遣去庆州一带。”
宋痒回身面向李迪“有无良将可遣,须枢密使王鬷大人才可议论,将领安排似不归中书门下管吧?”
赵祯听了,正中下怀,马上召王鬷入内,且命知制诰富弼上前,言其曾出使契丹,实因赵祯深知富弼为人绝不对辽国相让,定会与宋痒抗辩。
等二人作揖站好,宋痒便复述张尚阳之论,他才说完,张士逊立马接口道“自结盟至今,我大宋近三十年,每岁岁贡十万银,二十万绢,无人不恨,无人不耻,以西平为由加派精兵,实乃大宋之机。”
王鬷因赵祯派遣王德用一事尚有介怀,酸说“论熟悉庆州用兵,当属王德用,不如命他护送孙祖德一同回朝商讨。”
宋痒斥道“王大人身为枢密使,怎么连边线情形都不了解,若需王德用回朝,便由他任枢密使也可。”
王鬷脸红相驳“宋大人既然口口声声认定有太白从西而犯我大宋,那敢问宋大人,我朝与契丹结盟,北面不需重兵,然从西平往西,仍有瓜,沙,肃三州被赵元昊紧盯,随时有战祸起而波及成都府。此地比西平更西,可是太白所在之地?吐蕃部族于青唐(西宁)建都,日日来宋讨要封爵厚禄,稍有不慎便难安抚,如何不算太白所在之地?更有西南蛮夷与大理段氏争执不断,若大理段氏求宋相助,在我朝门外动起干戈,会否为太白所在之地?”
见宋痒一时无法回话,王鬷得意追问“宋大人连何处是太白所在之地都不知,谈何借兵出兵遣兵用兵?”
话及此处,张尚阳从殿外入内,赵祯问他出去许久有何所得,张尚阳报曰“陛下,适才天色尚暗,臣不能看个仔细。至方才殿外全无残月,臣才确定。此刻南斗已然消失,可太白仍高挂天上,此兆称太白昼见。”
“如何解?”
“初解为主国变弱,弱国变强,旱,蝗,星因此而生。太白高挂,可主边兵之事,是以兵祸从边疆起。南斗星被犯,号称阴国忧,胡王死。”
赵祯暗暗深吸一口气,道“你的意思,胡王死乃指赵德明,确实是西平要造反的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