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缩在客栈大堂的角落里，哆哆嗦嗦熬了一夜。这一宿，那傀儡煞不肯死心，又是拍门又是鬼叫，折腾好几次。直到凌晨天光，才渐渐没了动静。
慕容哀刚闭眼打了个盹儿，晨风一吹，满屋子死尸的气味刺得他又醒了过来。其他几人也是一夜未眠，脸色憔悴。那菜脸书生蹲在死去同伴身边，呜呜咽咽地低声哭着。
慕容哀过去询问，才知这菜脸书生李宣情和痨病书生洛寒烟本是同乡，一起上京赶考。洛寒烟在京城结识了一位名叫婉儿的女子，两人坠入爱河，本欲定下终身，谁知婉儿的父亲却是京城里的一位大官。
大官瞧不上洛寒烟家境贫寒，自然不肯将女儿许他。加上皇帝薨逝，今年的科考取消，洛寒烟无名无利，大官不准两人再相见，叫人将洛寒烟打了一顿，赶出了京城。两人结伴回乡，路上洛寒烟的病情越来越重，眼看便要不行了。
“我心想，好歹让他挨到家乡……谁知，竟在这里遇上这种事情……”李宣情不住拿袖子擦泪。
慕容哀起身走到强盗劫掠金银的箱子处，不等他伸手，富商胖子和中年汉子等人已一拥而上，赶快抢回自己的财物。手忙脚乱，一阵哄抢，差点争执打架。慕容哀微微摇了摇头，等他们抢完，才把书生和自己的东西拿出来。
慕容哀道：“你一文弱书生，要把这尸身带回去，也是麻烦。”说罢，用傀儡符把痨病书生的断肢接好，再往他嘴里放了一张红符。那痨病书生登时站了起来，吓得众人又是一阵惊叫。慕容哀摘下身上的斗篷，披在痨病书生身上，给他戴上兜帽，道：“我把他制成傀儡尸，可随你行动。你回乡之后，把他口中的红符取出来，便可下土安葬。”
李宣情不住拱手作揖：“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慕容哀摆摆手。李宣情收拾好东西，便要带着洛寒烟离开。可那傀儡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怎么也不肯走。
慕容哀想了想，走到一强盗尸体旁，从他身上翻出那支金钗，放入洛寒烟怀中，他才迈着步子，跟在李宣情身后离开了。
那胖子眼睛一亮，跑到慕容哀身边，低声道：“小道长，你若肯一路护送我回家，洪某愿给你这个数。”胖子伸出五根胖乎乎的手指头晃了晃。慕容哀理也不理，径直到小二面前，问：“昨日那些黄符，是哪位道长给你的？”
辟邪符和招鬼符，一招一避，符文相似，极易搞混。只是关键处的画法相反，因此晃眼一看，很难看出分别。正是因为两符太容易搞混，所以道门中人对此十分小心，绝不会轻易画错送错，稍不注意那就是人命关天的事。
送出这符的道士，不是粗心过头，就是居心叵测。慕容哀一定要查个明白。若这道士只是半道出家搞错了，那好好教训他一顿，赶出道门便罢了。若是他别有用心，就不只是教训一顿那么简单。
小二昨晚见识了慕容哀的本事，对他的态度立时变得恭敬起来，满脸堆笑道：“这道士名叫赵修明，十几年前本是我们镇上的第一大富户。镇子里最大的那间宅子，原本就是他家的。只是这赵修明吃喝嫖赌样样在行，挣钱的本事却一点没有，整天腻在赌桌上。赵老爷子死后不到三五年，他便把家产祖宅输个精光，后来连老婆孩子也输给了别人。他自知没脸再待在镇上，一声不吭就跑了。十年来音讯全无，无影无踪。”
“可两三个月前，他突然又回来了。还穿着衣冠道袍，说自己遇到了得道高人，入了仙家道门，现在是什么凌霄道人。他在镇子大街上当众做了几回法，能把小米变得有豆子那么大！”小二说着伸手比划，似还在为那些“法术”惊奇不已。慕容哀暗笑：“不过是些骗人的幻术罢了。”
小二接着道：“他还给头痛七八年的张老汉鼻子里取出一条瞌睡虫，张老汉立时便头不痛了！我们看他像是真有了法术，都信了他。近年来，世道又不太平，到处都闹的，大家便向他买了不少黄符……”
慕容哀惊道：“你们整个镇子的人，都贴了他的这种符？”小二点头道：“不错。因我们是开客栈的，接触的人多，我们掌柜的还刻意多买了些，好顺便卖给需要的客人。”
慕容哀眉头微皱。难怪他昨天一踏进这小镇，便觉得阴气甚重，煞气逼人。全镇的人都在“招鬼”，能把一只傀儡煞吸引到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慕容哀道：“你告诉镇民，千万不可再贴这种符。这位什么凌霄道人，我得去会一会他。他住在哪里？”
小二走到门口，指了个方向，道：“就在镇子外小山口上的小清观。那本是个废弃的道观，赵道士回来就住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慕容哀点点头，随即又问：“小二哥，要去边境灵州，该走哪条路？”小二想了片刻，道：“灵州离我们这里远呐，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路程。小道长要去那儿的话，得出了镇子直向西走。”慕容哀道：“多谢。”那胖子还不死心，在他身后大喊：“小道长，我再给你增加一倍如何？”
慕容哀恍如没有听到，径直朝镇外走去。行了大约半个时辰，远远看到一个小山坡上落着个小道观，青瓦灰墙，院前长满青草杂树，看起来有几分破败，不像是有人居住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