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马蹄声与街市喧闹的噪声混杂在一起，意外的反而显得相当清晰。娜斯塔西亚与利威尔面对面坐在行驶得平稳的马车中，视线却根本没有相交。她一手托着下巴，街景飞快地从她的眼前掠过，但她似乎也没有在认真地欣赏，所有的景色就像是一眼即过似的。
直到马车驶入希娜之墙的大门下，马车彻底被城墙的影子笼罩住时，她才像是打起了精神似的稍稍坐直了些身子，扭转视线，看向不久便能够驶到的罗塞之墙内的艾路米哈地区。
“利威尔先生的故乡在什么地方？”
打破了一路沉默的话语居然是这么一句突兀的询问。她依旧是望着窗外，淡漠的语气很让利威尔怀疑她究竟是在对谁说话。
如果不是她的询问缀上了自己的名字，利威尔真的会怀疑她是在对车窗外的什么人说话。
“我没有什么‘故乡’。”这不是敷衍的谎话，利威尔对她的坦诚大约也只是偶然，“问这个干嘛？”
“我很好奇啊。”娜斯塔西亚眨了眨眼，回答得飞快，“不过，‘故乡’确实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不是吗？究竟什么才是故乡，其实这很难说清。”
如果说某个人的出生地便是故乡，那混乱时期颠沛流离中诞生的孩子，就根本不存在可以被称作是“故乡”的地方了。那么，将故乡定义为“成长时期所居住的地方”，可对于长期迁徙居住地的人来说，就不存在所谓的故乡了。若是认定父母的出生地是自己的故乡，倘若遇上父母出生在不同的地区，似乎也会陷入难以抉择的境地。
所以不论怎么想，“故乡”都是一个难以界定的概念。至少娜斯塔西亚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唔……还是把故乡认定为是从小成长的地方好了。这样的话，利威尔先生能拥有自己的故乡了吗？”她微微眯起眼，笑容显得很奇妙，“反正对于我来说，故乡并没有歧义。不管从那个概念看，我的‘故乡’都是王城。”
“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上流着贵族的血了，没必要在我面前反复炫耀这种事。”
“炫耀？”她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这是值得炫耀的事吗？您不要忘记了，我是仆人诞下的子嗣……哎呀，话题好像扯远了。我提到‘故乡’这一话题，其实是想要告诉您，我们的目的地是托罗斯特地区——那里是情书的收件人，艾丽娜·法尔斯的故乡。”
不知何时，娜斯塔西亚已经抽出了那封信。在正午阳光的笼罩下，信封表面泛黄的痕迹显得更加清晰，一时也难以断定这封信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产物。
但依照娜斯塔西亚所说的，这封信是送给某个人的情书。
“‘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我就喜欢上了你。你的笑容与话语，始终无法让我忘怀。我知道，也许你不会接受这份爱意，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将我的心情传达给你。我喜欢你。雅罗斯拉夫致上。’——信中的最后一段是这么写的。”娜斯塔西亚自顾自地说着，话题显得分外跳脱，“我三岁时搬到了现在所居住的这个庭院，在此之前那里是一片空地，只有一段简陋的石墙而已。”
“直接以石墙作为基体，建造了一堵新的墙吗？这么想的话，那么信就是在新墙造起之前塞进去的。”
“没错，看来利威尔先生也没有很笨嘛。”
她窃窃地笑着，坏笑声听得利威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说什么了——这可不是无法反驳，他只是不想和真正的笨蛋说太多话而已。
笑了一会儿，娜斯塔西亚总算是敛起了嘴角。
“既然是出现在伯爵府的信，那无论是写信的人还是收信者，一定是伯爵府的人。写信的雅罗斯拉夫，我知道他很早就去世了。‘艾丽娜’这个名字有点大众，单是现在，府上叫这个名字的仆人就有三个，不过只要按照刚才的推断进行排除的话，就得到答案了。那个人是……”
马车驶出了阴暗的城墙下，阳光复又透过车窗。娜斯塔西亚的话语停顿了一瞬，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起手，挡住刺眼的日光，这才继续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