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春时节,钟粹宫的桃枝抽出点点嫩芽,迎风招摇。长公主身着鹅黄色交领窄袖襦裙,正在小厨房中指挥着阿颜做冰糖雪梨。
董贵妃自小产后,身子一直就不好,开春后断断续续地病着,整日咳嗽,京仪便想做些药膳,让母妃早日好起来。
门帘一掀,身着暗红织金长袍的刘信陵进来,见她要伸手去端刚出锅的药膳,连忙急得上前来拦,同时呵斥下人:“烫着殿下了怎么办?”
见阿颜累得额上都微微渗出汗,还被骂得脸红红,京仪收回手,不满道:“是我想亲手端给母妃的。”
“一边去一边去,这些还轮不到你动手。”刘信陵说着,已经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冰糖雪梨,抬腿就走,京仪只好紧紧跟在他身后进了主殿。
屋外已是万物复苏,内殿中却仿佛仍在寒冬,连春光也照不进,只有浓重的药味充盈满室。地龙生得旺,董贵妃却还是一脸苍白没半点血色,只有在看见京仪和他进来时,嘴角浮起些淡淡的笑意。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展唇笑道:“京仪说今天要孝敬我,怎么东西又到了你陵表哥手里?”
京仪蹦蹦跳跳地上前,拉着母妃的手撒娇道:“明明是我做给母妃的,表哥还来抢我功劳。”已然把这碗药膳出自阿颜之手,她不过是站在一旁瞎指挥两句的事实忘记。
刘信陵数日未曾见过董贵妃,乍一见她眉宇间的淡淡病气,忧心不已,但他的忧心不过是徒劳,只好强压下不安,笑道:“不能好事都让殿下一个人干了呀,我也想孝敬贵妃娘娘。”
“你这孩子!”董贵妃被他逗得轻笑,不料却勾起喉中的痒涩,不禁捂着嘴咳嗽起来。
京仪脸上的笑意立刻被慌张取代,她不住地轻抚着董贵妃的后背,叫道:“赶紧去请太医!”
董贵妃却向她摇摇手,喝下刘信陵递来的一杯水,压抑着喉中的痒意,安慰眼含泪光的女儿道:“母妃没事的,只是老毛病犯了,吃下京仪做的药膳就会好了。”
她点头,看着母妃将药膳吃完都没有再犯咳嗽,才稍微放心地退下,让母妃好好歇息。
院中,长公主指尖掐着一片幼嫩的桃叶,眉间略带烦躁。刘信陵看了不忍,出言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有陛下护着,贵妃娘娘会没事的。”
这话却触及了她这几日的伤心事,噘着嘴不满道:“还说父皇,父皇都好几日没来看过母妃了!”
“最近西边不□□分,皇上忙于政事,但心中还是挂念着贵妃娘娘和两位殿下的。”大虞朝自前次惨败后,潜心蛰伏,用数年时间恢复元气。前些日子大虞朝老皇驾崩后,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兵大齐,想一雪前耻,如今已经打了好几个月的仗,文熙帝自然忙得分|身乏术。
大道理京仪都懂,只是难免会有小情绪。她指尖继续糟蹋着那片桃叶,突然道:“这仗会打赢吗?”大虞朝突然撕毁合约开战,贺兰筠该当如何呢?她心中顿时升起些慌乱。
“秦家世代驻防西边,又有秦老爷子亲自挂帅,想来是不难赢的。”刘信陵显然对负责此次战役的秦家很有信心。
秦家近年本频频出现颓势,但这一年却又隐隐有些上升的劲头。先有秦二爷查出成王和安南勾结一事,借西南流民之乱戴罪立功;眼下又在此战中接连战胜大虞一方,用兵堪称有如神助,族中子弟纷纷飞速提拔。
他说完这些,才反应过来长公主恐怕不爱听秦家的好话,拍了自己嘴一下,笑道:“都怪我,没事给你说这些作甚,下次不说了。”
京仪微微挑眉,并未出言阻止。她身为长公主,将个人恩怨和家国社稷分得很清楚。大齐有秦家这样的良将征战沙场,是李家江山的幸事。既然表哥都这么说了,她便稍稍放心,只是到底有些记挂贺兰筠,忍不住问道:“那大虞朝送来的质子,怎么办?”
刘信陵回想好一阵,才想起宫中还住着一个大虞朝的三皇子,不在意道:“大虞朝的老皇帝可能本来还有所顾忌,但这刚登基的新帝,恐怕是个不顾忌名声的,再一味打下去,质子应该会被阵前斩首以振军心和向敌军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