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不过半日功夫,这一路的积雪都被清扫干净,十里红毯一路铺过去,如同月老的红线,一头连到承恩侯府门口林翡雪的脚下,另一头接到皇宫内苑养心殿的阶前,将原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绑到了一起。
顺着这红毯延伸开去,道路两侧的街市上张灯结彩,红绸飞扬,触目可及都是喜庆的红色。前头以凤舆仪仗为首,后头跟着运送嫁妆的马车依次排列开去,宫人立在马车四角上,秩序井然,绵延数里。
身着软甲的兵士手臂上都绑着红色的缎子,挺胸抬头间隔着站立在路旁,雄姿英发,威严肃穆。闻讯赶来凑热闹的人群络绎不绝,摩肩接踵,尽管被这些军士阻隔了,仍然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着凤銮车这边张望。这样的场合不能大声喧哗,但仍有三五成群的人,低声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在翡雪踏出承恩侯府门槛的那一刻,林从简领着府里的人在她身后跪送。迎面使节持金节奉迎,旁边身着吉服的司礼官,则依着规矩,举着明黄的绢纸,高声唱和着文绉绉的句子。
抑扬顿挫之间,鼓乐之声也更加热闹欢腾起来,热烈的气氛将冬日的寒冷都驱散了。
翡雪没有回头,只是随着柳芳的引导上了凤舆。
扶她坐定,柳芳在她耳边小声道:“奴婢就跟在凤舆之侧。”
翡雪轻轻点了点头,隔着薄纱对她抱以真诚的笑意,安心地松开了她的手,由衷说了句:“姑姑真贴心。”
皇后竟然将她的姓氏都略去了,直接唤她姑姑?连陛下都不曾这么称呼自己的。她们之间,有这么相熟吗?
这语气里的亲热,让柳芳有些不能适应。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腹诽了几句,便过去自己的位置站定。
凤舆由十六名銮仪卫校尉抬护,前后左右都有提着凤头灯的宫人引导着。放下帷幔的那一刻起,外面的各种声音,翡雪仿佛就都听不见了。
感觉到舆驾缓缓启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的玉镯。
祖母未能说出口的话,她又怎么领会不到呢?骨肉分离,不知何时再见,今日当面去辞别了祖母,翡雪离开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翡雪心里也知道,迈出承恩侯府的门槛,她这一生,便都要与那个人一起,在那四方城中度过了。
想到他,翡雪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昨夜,她还梦见了那个人呢。
梦里,他戴着银色头盔,身披银白软甲,骑着一匹健硕的黑色战马在北境的沙场上纵横驰骋,一勒缰绳,他回过头就看见了自己,然后朗声一笑,薄唇动了动,梦里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可他的眸中似有万水千山。
曾经未敢与人言的相思,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千丝万缕的牵肠挂肚。
喜怒哀乐,风霜雨露,从今以后,她都会与他携手去经历。
即便现在真真切切发生的这些,她也恍惚是在梦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