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若是身后没有宗门靠山,那必得有好武艺傍身才行。思来想去全镇也就钱二爷和小青楼里的岳姐姐看上去像是有功夫在身,前者虽然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家底,倒还算好说话,又生性豪爽,后者低头不见抬头见,对魏长磐也不吝笑颜,可毕竟是自己主家,他总不好频频有事相求。心中一番思量后,魏长磐还是觉得找钱二爷讨教些入门的粗浅武功妥当。
出人意料,当他在镇上酒楼寻见每日雷打不动喝得已有四分醉意的钱二爷,将自己想要学些护身功夫以及想要日后行走江湖的想法坦诚相告后,原本已经喝得昏昏沉沉的钱二爷打了个激灵,满身酒气也散了大半,直勾勾地瞪着眼前满是期待的少年郎。
为甚这镇上还会有人想要习武。
为甚这镇上还会有这么个傻小子想要去厮混江湖。
就这小子要是就这样一头扎进江湖这么个烂泥塘子里头,铁定立马就沉了底连个翻身机会都没有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还混个屁的江湖!只是这榆木脑袋到头来说不一定听劝,还得自己费心想个法子让他知难而退才行真是麻烦。
将身上那些彪肉收收,抖抖袍子,控制住脸上的肌肉弄出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摆出脑海里江湖前辈高人该有姿态的钱二爷反倒有些楼里酒客和魏长磐看起来有些不能言说的可笑。
没有一口回绝,钱二爷先是沉声要魏长磐过来,说是要用江湖上流传的摸骨手法来掂量他的习武根骨天赋如何。
魏长磐表面上还算沉得住气,可心湖里确是翻江倒海的情形。
钱二爷气沉丹田一声暴喝,比蒲扇小不了多少的巴掌便是对他好一阵摸捏敲打,本已蹿高点长壮些的魏长磐此刻更像是老鹰爪下的可怜雏鸡,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疼得额上大汗淋漓,还兀自咬牙不肯呻吟出声。
身为野路子武夫的钱二爷,哪里懂得江湖上那些被名门大派都珍为不传之秘的摸骨望气之法,就是扔一本玄之又玄的口诀功法给他也看不懂几个字就扔在一边懒得理会。早些年行走江湖时侥幸见过一位前辈高人施展摸骨手法的钱二爷此刻施为只能说是有几分形似,并无半点神韵在,加之手上又多添了点力气魏长磐哪里是在被掂量习武根骨,就是在挨打!
不过钱二爷这法子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根据,习武之人不说天赋多高,最重要的讲的就是一个心性坚定。若是徒有天分却意志软弱,吃不起那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打熬体魄的苦头,又怎能成材?钱二爷身体底子打得扎实,便要归功于栖山县里那位师傅,当年钱老爷子对他最是溺爱,六十六两雪花纹银才换来那位早年是军伍教头师傅的一个记名弟子。沙场上打磨出来的刀法是看家本领,不想教也教不了,拳脚功夫倒是颇为悉心教授的,进了师门头一桩是啥?就是挨打!
钱二爷至今记得见自己惨嚎出声的师傅似笑非笑,说了句他所记不多那半老头子说的话:
“连几下拳脚都吃不住,到时候和人真枪实刀搏杀,挨了一下就舍了兵器满地打滚,还不如把脑袋直接送给人家。”
他觉得这话实在。
一炷香的功夫,魏长磐若是脱了衣裳看,那一身的青紫没有两旬日子多半是好不了的,这差不多是钱二爷入门第一日挨打的工夫,只是差三年及冠又膀大腰圆的钱二爷哪能和眼前差不多还是孩子身量的少年郎相提并论?
本想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子吃点苦头知道疼了就停手说些外头世道艰辛道理的钱二爷而今有些骑虎难下,这小子挨了一炷香都没吭一声,心性自然可算是上上之资,只是光凭心性坚韧就能在江湖里头如鱼得水?他这手法瞧着像是让人挨顿打,实际吃完了苦头倒还有舒筋活血的功效,瞧着像是胡乱拍打揉捏,何时何处拳掌以何等力道都是大有讲究,也算是钱二爷一门独到功夫,若不是此刻还强提着那股气,叫苦不迭的可不是魏长磐那小子,他当下就累得气喘如牛。
风轻云淡收手入袖,那对巴掌这会儿还通红着缩在袖中微微颤抖,钱二爷那两条浓眉拧成绳结,一言不发,不看一眼撤了力道以后一屁股摊在地上的魏长磐,胡子拉碴的下巴冲着酒楼窗户。
魏长磐心里很是莫名其妙,好一顿皮肉之苦吃罢,你钱二爷多少也该看出点门道来吧,怎么这会儿又不说话了?
才要张口询问,钱二爷便是好一番唉声叹气:
“小石头啊,你这根骨天赋就不说了,说了怕你伤心,你连这摸骨时的一点小小痛楚都忍耐得如此辛苦,又怎吃得消这习武的苦头,还不如当几年小厮,攒下本钱做些小买卖,说不定不出十几二十年就有了老子现在这副身家了呢?”
”哼,就你小子这点挨打本事,和老子当年比起来连根毛儿都算不上,想当年老子为了江湖道义,被好几十号山贼围殴了将近半个时辰,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老子拿脚指头都能学会的东西,你小子花上两三年也不过是沾点皮毛,还习个屁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