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两侧设伏的烟雨楼子弟们在目睹那松峰山领头骑士后仰栽下马背后,无需号令便向松峰山的仇敌们发弩,在那名数十支弩箭在两次呼吸间尽数射向了护卫的骑士和大车的车夫,没有甲胄傍身的松峰山弟子们甚至还未能拔剑出鞘,便哀嚎着从马背上栽倒下地,来不及做什么动作便被随后赶到身旁红了眼的烟雨楼子弟们补刀。
三连弩发完三支弩箭后再次装填上弦是件无法在几个瞬刹内完成的事,也是这种使用机括弩机的弊病,一轮弩发完后往往还等不及再装填上弦便须得拔刀近战。
不过这是令烟雨楼子弟们极快意的时候,如鼹鼠一般躲藏在地下阴暗处三年后,他们终于又一次站在日光下,向松峰山不共戴天的死敌挥刀。
兴许这些押运大车的松峰山弟子在负伤前战力还要强过这些侥幸苟活至今的烟雨楼伏兵,以至于有并非要害中箭的轻伤松峰山弟子,拔剑与后者交手还能占到上风,由此亦可窥见烟雨楼部众战力与数年前已难相提并论。
然而在这些弩箭射过一轮后还能保有战力的,也不过三四人而已,其余人等多是从马背上栽下地后便出气多进气少,拔剑都艰难,谈何与人对敌。
最后一名松峰山弟子背靠着大车的车轮退无可退,鼻涕和眼泪都糊在面上也无暇去擦,向缓缓进逼的烟雨楼部众们胡乱而不成章法的挥剑,他想逃,可他大腿上中的那支箭断绝了他逃的希望。
他是这一行中年级最小的,才从山上下来历练数月,方才一路上对他最是照拂不过的师兄就这么被一刀划破了肚子,白花花粉嫩嫩的肚肠流了一地,捂着肚子倒下去的时候身上又多了十几个透明窟窿,那些杀红了眼的伏兵疯也似地在那些尸身上宣泄冲天的怒气。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都是松峰山的弟子!”这面上稚气未脱的松峰山弟子颤声道,“放我回去,这些东西,马,大车都给你们,我,还还不想死”
他没有从面前这些人眼中看到动摇与怜悯的神色,这些伏兵面上还沾有他师兄们犹温热的新血,满眼都是讥讽和嗜血的意味。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松峰山难道不是江州声名最好也是最大的门派?他从数十同乡中被选中成为松峰山弟子时旁人的艳羡都被他看在眼里,这些都做不得假,可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有人要杀他们?
“门派的恩怨,不干你们各人的事,只是被裹挟进其中以后,诸事皆不由己罢了。”背负弓箭的老人在林立的刀丛外发声,近旁的烟雨楼子弟们给他让出了一条通路,让他走进刀丛之中,“错不在你,错在松峰山,只是你身为松峰山弟子,便错了。”
“可我又没做过什么错事能不能放我走”
”闭上眼,我给你个痛快。”
他望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老人,明白自己绝没有再活命的机会,徐徐闭眼后口中喃喃道,“娘”
“弩箭都拔出来,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我们只是一伙胆大包天见财起意的山贼。”背负弓箭的老人轻震手腕抖去刀上血迹后收刀归鞘,“看看这些大车车厢内有些什么,若有什么方便带走的细软就”
大车内刮擦板壁那细不可闻的一点响动,没能逃过老人那对能听见百步外野鼠窸窣的耳朵,这令他幡然戒备之余有些懊悔自己的疏忽,大车的车厢内所押运的未必就是货物,也有可能是活生生的人。
还未等老人向身边人示警,大车车厢一侧的板壁便被人破开,用手中短剑杀伤一名烟雨楼子弟后抢过一匹马来沿小道向前逃窜!
刀疤脸汉子赶忙想要抬起三连弩来将那人射落马下,却发觉方才仓促上前时未曾装填上弦,故而只能眼睁睁望着这一骑从不足丈许的所在疾驰而过。
几名烟雨楼子弟的仓促发弩也仅有一支弩箭擦伤了马臀,反倒令负痛而行的这马更快几分,眨眼功夫便又奔出数丈之远,这百年不是他们手中三连弩所能及的地方,唯有老人背负的那铁胎弓是他们仅剩的机会。
“陈十,快射!快射!决不能让他逃了!”刀疤脸汉子顾不得礼节也要对那依旧纹丝不动的老人吼道,“快射啊!再不射这人就”
曾是栖山县张家貌不惊人门房的陈十瞥了眼这惶急的刀疤脸汉子,心中微有些感慨,若是就凭借这样的人就想从松峰山手中将烟雨楼光复,任重而道远。
他是这些烟雨楼子弟的领头人,既然说过万事俱备,那这一点小小的疏失有怎会不算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