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峰山山门与松峰郡郡城城相距不过区区二十里路程,城内便有松峰山执事常驻的一处宅院,但凡有自认根骨资质尚可的年轻习武之人有志于松峰山,皆可至此寻那执事以松峰山上独到手法摸索先天禀赋。若是天资圆满无瑕,在由松峰山另外两名执事下山验看心性后,即可成为松峰山外山不记名子弟,期间不授松峰山上高深功夫,仅以锤炼打熬武夫体魄为要。
待到在松峰郡城内锤炼打熬武夫体魄三年期满,山上议事堂内诸位德高望重长老们便会联袂下山,逐一考教这些个外山不记名弟子武功。
历经松峰山议事堂眼界奇高长老们考教后还能留下来的,那便是能配松峰山腰牌的外山弟子。早十年前这松峰山外山弟子身份还不似今日这般难得,山上盘根错节的派系势力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甚么内山弟子长老亲传身份姑且不说,亲族里的子侄后辈安排个稀松平常的外山弟子还不是手到擒来?那时高旭可敢说半个字的不许?就不怕议事堂将他高旭弃之不用重换山主人选?
彼时高旭在松峰山上处处受议事堂与这些派系势力掣制,即便有意除此积弊依旧心有余而力不足。直至松峰山与烟雨楼那场旷日持久的博弈以烟雨楼落败告终的同时,松峰山上原本根深蒂固的派系势力亦也元气大伤,高旭自然不会放过这整顿山上规矩的大好时机。
于是乎原本并未有多严苛的松峰山外山弟子入门,在山上派系以及议事堂长老们的权柄被高旭逐步收归于己,既然定下了外山弟子入山须得考教三年之期的规矩。
松峰山跻身江州江湖执牛耳者后,远不止江州一州的年轻武人慕名而来,自然免不了良莠不齐。高旭此举断了绝大多数妄图以偏僻门路进到松峰山内人的心思,虽说免不了还是有些与松峰山源远流长门路未曾禁绝,不过就大体而言,历经重重考教打磨迈进松峰山山门的外山弟子,不论是天资还是禀赋与之前相较无疑都要拔高一截。
于江州诸郡中松峰郡郡城原本人口繁华都排在末尾,怎奈何与松峰山山门所在不过区区二十里路程,后者一统江州江湖后有意将松峰郡郡城地面也全然掌握,为此不惜重金在城内大肆收购房屋地契,高旭志在于大尧境内营造一座属于江湖门派的城池,这般在大尧十六州江湖的史无前例的举动自然逃不过武杭城乃至京城有心人的眼睛,为此京城还有武杭城几位大人物书房内都多了些言及此事的信函。
来自刺史府和京城的敲打无法动摇高旭将松峰郡城经营成第二座松峰山的决心,松峰山是周围方圆百里的唯一一座易守难攻的孤山,山上又不乏水源,假使粮食储备充裕,那便是真正的固若金汤。但松峰山一座孤山,假使被围,那除去死守之外便再无半条出路,为以后百年基业着想,高旭哪怕是有损那真金白银赈济那场大灾饥民才在当朝皇帝那儿积攒下的情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奇险,也得为松峰山谋求一条退路。
据江州刺史府明面上收到的消息,松峰郡城城内地产十之二三已在松峰山名下,不过实则还要再多出一到两成,足有十之四五。将松峰郡郡城内地产收购十之四五,即便此前松峰山在城内经营百年之久,此前在城内也不乏有许多日进斗金的铺面楼阁,但如此规模扩张所需要的银两仍是一笔骇人听闻的数目,即便将烟雨楼大半产业都囊括在内也差不离堪堪够半数而已。
魏长磐二人入城并未如何受阻,大半倚仗陈十不知从何处门路弄来那两张几可以假乱真的行牗,若是没这行牗,那他们再想入城就免不了要大费周章。他至今仍有些疑惑为何在他们沦落为丧家之犬的时候,陈十还会有这般多的门路,还会有人甘愿冒着沾上官府缉拿要犯腥臊的风险来为他们送来这两张行牗。
莫非这就是有银子能使鬼推磨?
此时看来,这城内繁华,舞榭歌台,车水马龙与武杭城相较也相去不远,足见松峰山在城内经营是颇费苦心。在江州门派之中松峰山条条框框算是极多的,仅外山弟子所需遵循的大小规矩便有百二十条,若是弟子中有违背的,轻则罚做山上几日苦役,重则废去武道境界逐出山门。
其中最为严苛的便是松峰山弟子于赌、色二字上如有丝毫逾矩之举,不论是何等天资卓绝的弟子都逃不过严惩。故而松峰郡城内勾栏赌坊在官府差役三日一小查,五日一大搜的手段之下不是改了行当便是迁到别处郡县去做生意过活。再加之那些个在城内的不记名弟子时常结队巡城,遇上有欺男霸女偷鸡某狗的青皮无赖便或是出手惩戒或是扭送至官府。
这些个青皮无赖若是有想要还手的?好哇,这些个整日在城内打熬体魄的年轻武夫哪个不是血气方刚的主儿,三两下就给这些不通武艺的青皮无赖收拾了扭送到官府去,还能再领几钱银子的赏银,何乐而不为。
郡城内衙门里捕快差役因而几近都成了游手好闲领份钱粮混日子的角色,也怪不得他们这些当差的不用心,属实是这些个松峰山不记名弟子没给他们留下半点活计,连城内那些个游手好闲惯的泼皮都被拾掇得不是过上了正经日子,便是在城内实在混不下去投到别处狐朋狗友那儿去。
敦风厉俗后的松峰郡城风气在江州也算是鲜见的物阜民熙,于城内行走的魏长磐与身旁的刀疤脸汉子都俨然一副整日为生计忧心的愁苦庄稼汉面容,补丁摞补丁的短袄上棉絮绽露,棉鞋虽说鞋底子如纸薄,却也好歹没把脚指头露出来。
这身行头魏长磐穿戴起来还算自如,毕竟与小时还在青山镇上过冬都未必能有件厚实衣裳的日子相比,表里破烂不说,内在至少还算和暖。倒是烟雨楼那刀疤脸汉子虽说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出身,好歹自幼习武吃喝不愁,进到烟雨楼后际遇也颇过得去,哪里会衣衫褴褛如此,故而浑身不自在。
陈十仓促传授的易容手法不甚高明,再加之魏长磐二人悟性有限,两副庄稼汉的愁苦面容也显得有些刻板生硬,好在易容后的面庞本就倾于粗犷,不至露出什么太大破绽。
“没想到这松峰郡城竟被松峰山经营得这般繁华。”饶是烟雨楼刀疤脸汉子也不由感叹道,“高旭那杂种还真有些”
汉子赶忙住嘴,忘了现在他二人现在可算是行走于松峰山腹地内,须得谨言慎行处处留意,谁知道与你擦肩而过的路人与松峰山没什么联络?他四顾周身似乎无人闻见他方才那对松峰山山主大不敬的言语,才再度开口:
“食肆酒楼都是不错的去处,只可惜以咱们现在这副模样,上得台面些的地方怕是也出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