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端盆清水把她擦拭干净,白巾浮水,映出女子面容,并不是一个美人儿,也不瞩目,脸廓突兀,肤色并不白净,把五官拆开单个看,还有些丑,可偏偏这五官一合上,安对了位置,仪态上尚可,恁的生出一分说不清道不明沁骨入髓的勾人。
崔白看清了这共情之人,并不意外,只是心头生凉,身旁的小婢服侍完,有些谨慎紧张,好言又提醒着,“小蝶姑娘,五娘她...”
崔白框在这躯体里跟着动作,“就回我马上去,让她先走。”素指一划,绞破了盆内如镜的水面儿,波纹浮动着扭曲脸影。
韩家府邸,红玉居。
鞭头抽出巨大的响声,条条肉痕劈在脊背皮肉上甩至地面,黑乎乎的鞭体划过皮肉不留一丝伤痕,只是疼痛。
崔白疼的哭爹喊娘,剥皮剜骨般,如果要真是她搁这儿受刑,早就疼的激烈的拧在地上,以头抢地,一了百了。
而这韩小蝶倒像是神经和躯体彻底分割开来,无比的面冷骨硬,跟凛冬上冻的青头葱,不卑不亢的跪着,一声不吭,腰杆挺的笔直,只是灰白的嘴唇颤抖不止。
单方面泄愤似的殴打,打人的和被打的都不说话,除了鞭响,绝对的寂静,压抑着恐怖,顺着韩小蝶的眼看着执鞭的女人,分明上次来韩家帮她着墨的时候看着颇有姿色,可现在顶着同一张脸,却让人生怖。
那眉眼也不动人了,反倒像公茅边儿上乱生的蒿,滚着沾着黄浆的石眼,黑洞洞的嘴喘着粗气黏在紫红的方脸上。抓着鞭子的手像极了抽搐病变的羊蹄儿,想到之前还握过这双手,崔白手心一阵发刺。
“您最好动作再快点,他就要回来了。”韩小蝶先吭了声,崔白知道她正数着鞭子,一共是五十鞭,还差七鞭。“腌臜的玩儿意...”黑洞的嘴里冒出声儿,疾风骤雨的抽打,也丝毫没有抽断跪在地上人的腰。
男人回府先问了小蝶姑娘在哪里,后听了二三仆从跪地相告,踩着仙鹤腿,拧着螳螂腰,卷着自以为雄姿勃发的汗香,挺胸叠肚的撩开衣摆跨进了红玉居。
主座上坐着五娘磕着一地葵籽,右手下大圈椅里定着韩小蝶,垂着头,默不作声,擎杯呷茶。看这模样不是很高兴,男人一眼未瞧五娘,反倒是贴身至前,胡噜了把韩小蝶的脸蛋,“都干什么了?不高兴?”
五娘在上头瞪着这一幕目眦欲裂,眼尾红的像是要淌血,还没等她插话,韩小蝶先不动声色的抗拒的避开男人的手,声音细细的,一掐就断。
“老爷...”
“怎么还是改不过来,叫爹...”
“...”
崔白一阵恶寒,猛地冲动让她极想操把钢刀直拉这人皮狗面儿的老牲畜,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共鸣也从这躯壳里震荡着她。
就算这会儿共情着办不了他,等不日上堂,不等仪仗的棍棒,她就能抡起惊堂木给他当场来个满堂红。
此时眼前景致一换,又被韩小蝶的意识拖入了过去的时间节点。
她正握着一只焦黄毫无声息的手,一个中年男人四肢不协调的扭躺在一席蒿草上,瞪大了眼,没了黑眼珠,只剩白眼仁儿。
脑壳骨碎裂,浆子血泡儿咕噜着,顺着裂缝渗出来,嘴里被灌满了污黄粘稠的稀粪,鼻孔里也淌出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