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西寝,金陵圣手江徽明正蹙眉专注的在韩老爷身上施针,这会儿瞅着倒是比今日堂上吓到猝死的情形好多了,虽说神色恙恙,至少眼睛能跟着崔白转,问什也能么点头摇头。
崔白坐在韩老爷床沿儿边上,探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黑色的脚?”
再次提到这韩老爷眼瞪得老大,血丝都在眼眶里绽开,身子剧烈的扭动着惊惧万分。“你别怕,我来就是要一探究竟。”
江圣手看着人又开始挣扎,顺手在他耳根轻轻扎下,片刻人就平静下来,充血的眼死死的盯着崔白,垂在身侧的手指挣扎想动,半天都抬不起来。
“我问,你点头或者是摇头。”这时韩老爷点点头,咧着嘴想说什么,又被崔白按住了他的手安慰道:“你别激动,不是什么人影,而是黑雾萦绕的一只人脚对吗?”
韩老爷手指颤抖,惊恐而出的泪顺着眼角滑出,再次点了点头。
崔白从雪青色衣袍的长袖里取出一方小帕,揩了揩韩老爷眼角的泪,起身拍了拍江圣手的肩:“劳烦今夜费心,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断了这五食散,我明日再来。”
说罢,江圣手朝崔白俯身:“大人放心,在下定会好生看顾韩老爷。”
从蕉阴阁取了一柄桃木剑,握着剑的手有些轻颤。去往衙堂的路上,崔白的额间又巨疼无比,这府衙白日里倒明镜高悬,压阴镇鬼,但这晚上为何污浊这般严重?
崔白自小体质特殊,招阴纳邪,也正是如此,让崔夫人操碎了新,生怕有个好歹让人挑了神山上阳气最终的桃心木,还让仙人开了光,将桃剑寸步不离的放在崔白身边。
这府衙深夜寂寥诡异,崔白拿了剑壮胆似得在空气中乱劈了几下,又在庭院里高呵几声,给自己打气,脑子里竟然闪过如果烛九阴在的话也许就不会这样害怕的念头。
念头刚刚滑过,崔白就扯着自己的粉颊嘟囔着:“想什么呢!靠人不如靠己,何况还是那个不靠谱的师尊,管他什么牛鬼蛇神!”
兴许是在最开始撞到烛九阴那会儿,全身充斥着叛逆的倔劲儿,看见他就心烦,但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越发这样越是心烦,就跟两根棍子绞起的麦芽糖似得,越搅越浑,一旦开口叫师尊,就像有千斤广铁挂在嘴上,浑身不对劲。
神思跑了偏倒也没那么害怕了,慢腾腾的走在蕉阴阁衔接衙堂的回廊上,廊梁两纵挂满了红灯笼,幽幽的泛着腥色阴恻恻的骇人。
崔白脑子里还在画着小人扎着烛九阴,提着桃木剑甩着胳膊,脑袋也疼,感知力一削弱,也就没注意到在刚刚路过的井边喷出一缕接着一缕的黑气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她身后,似有若无的轻勾她的后颈,只要她一动,又立刻消散,散进了两排搞搞悬挂的灯笼里。
“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灯笼的?”崔白嘟囔着,转过身看着身后深长蜿蜒开去的高悬的灯笼,待她收回目光,两排的灯笼又轻轻晃了晃,像是被风吹过。
走了好一会儿,崔白脸色不好盯着方才在手里甩着玩儿的手玉兔佩,又看了看前后方的灯笼廊桥,四下一片寂静暗黑,陡然冷意袭来。她有个习惯,每次过这条廊桥时玉兔佩甩穗子能甩三十二下就到衙堂,眼下已经甩了四十八下,才过了这廊桥的一半。
灯笼里的黑气又慢慢渗出来贴着地面慢慢游向崔白的脚,只见崔白像是意识到什么,操起起桃木剑就往衙堂方向猛冲,边冲还用剑在身子两侧一阵乱砍。
前方衙堂的小门像一个死人眼,黑洞一个,门后面也许更不对劲,崔白终身一跃,径直冲进了犹如黑洞的小门。
此刻衙堂的判案桌上亮着一盏幽幽的光,像是之前有人来过这里。晚间理应是无人,也不会留一盏灯在这,以防火烛走火,守夜的衙役只有在检查的时候会手提一盏灯,是绝不可能留灯在这里。
崔白隔着老远的距离看着桌案上那站闪着火舌子的灯,手心发汗,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