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时景,盈着水雾的江南天却还留存着丝丝暑热,饶人心尖,闷热难排。
清徐镇四面环水,一年四季仿佛像飘在水雾里一样,衣袂甫一飘在空中,就像黏上了满身的湿热,怎么也散不下去。
睡在床上的郁灵双手伸出床头,摆在空中,热的全身侧伏在床上,玉青色的系带被睡得松垮落在腰腹一边,雪白剔透的肌肤显现在日头渐起的晨光之下,青涩诱人。
少女秀丽的侧脸眼睫忽然轻扇,入目便是对面空荡荡的床铺。
她心一惊,迅速坐起身,抖了抖被湿气闷透的里衣,穿上身去,系了长结,边穿边往外喊着,“阿婆,你在外面么。”
被水乡养出来的嗓子也是软糯轻细的,像裹了蜜,阿婆听了心里软成一片,笑了笑,“天还早,阿灵再睡会。”
身后没了动静,接着就是一阵索索的声响,郁灵走出门外,蹲下身子右手摇芭蕉扇,轻轻的给阿婆扇风。
“让你多睡会。”阿婆责怪着郁灵,眼神却慈祥温柔。
郁灵将手顺势枕在阿婆的臂膀上,瞧见阿婆枯黑干瘦的手还在不断编着竹条,心一酸,别过脸去。
“一会我跟阿柳姐摘些菱角拿去集市卖了。”
往年家里都指望庄稼收成的钱给她和阿哥交夫子的学费,今年雨格外多,收成不好,庄稼死了大半,眼看私塾交费的时间越来越近,没办法,高堂的阿婆开始每日每夜地编些竹筐来卖钱,只是这样,银两还远远不够。
按说她一个女娃娃,是不用上私塾学堂的,清徐镇也从没有女孩子去上学堂的先例。但阿婆执意要她去,起先她和大哥因为家里的境况都争着不去上学堂,最后阿婆发了一回怒,将她们两个手心打的老高,大囔着还有下次直接别认她这个阿婆了,她和阿哥再也不敢提不去上学堂这回事了。
“好孩子,”郁阿婆停下手,慢慢抚摸她额前垂落的长发,看着孙女雪颊朱唇,容色出落得愈来愈秀丽,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采完菱角等着你阿哥让他跟你们一起去集市。”
郁灵咬咬唇,知晓阿婆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听说最近北边京城发生了一次动乱,盗贼北下,处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郁灵不知那是真是假,自小生活在清徐镇,接触的也都是单纯朴善的村庄渔民,那些听了就让人心跳的大事,于她来说,懵懂惊奇更多些,害怕倒有些次要。
郁灵回屋拿出箩筐背到肩上,将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打了盆水,快速地洗了脸。
木卷的镜子下映出一张白皙光嫩的脸庞,眉毛浓黑稠密,自成曲线,此刻被水打湿眉毛都绒绒地嗒在一块,眉下的双眸仿佛蕴了亮晶晶的一汪水,阿婆时常说看了小孙女的这一双眼,便是任何烦恼闷气也生不出来了,只觉得心都要一起融化在里面。
郁灵此刻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却有些发呆。
最近时常听到清徐镇村民私下议论她,说镇内出了个娇嫩美人,郁家心比天高,人比纸薄,郁阿婆发了神经妄图让个美人去读书,最后不知会被那个权势泼天的恶霸争抢,都私下唾弃郁家假清高作派。
郁灵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的面,幼时不懂,也曾问阿婆父母去哪了,阿婆直接沉了脸说他们死了,埋了,阿哥听到这话第一次梗着脖子跟阿婆吵了架,她却被吓惨了,哭着跑了出去,被人哄了好久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