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行进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是在路的左边,朱达和周青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即都向一边看了过去,喊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稍不留意还真容易含糊过去,当他们扭头看过去的时候,这呼喊的声音也变大了不少,甚至还带上了哭音。
不少好奇的眼光望了过来,被朱达和周青云扫视之后,又是立刻缩了回去,眼下的郑家集没有王法规矩,随时会拔刀见血,骑马带刀的青壮还是少得罪为好。
到了这个位置,朱达和周青云也没什么害怕的,真要闹出什么事来,直接冲出去一走了之,只不过那个声音听着很熟悉,却分辨不出是谁的,因为已经沙哑的变了调。
从进入郑家集开始,背筐里的秦琴就在低声啜泣,背筐也有张望的孔洞,女孩能看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也能猜到自己的家会是什么结局,秦琴对不能进土围能理解,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听到这呼喊,连秦琴都忍不住从筐里露头,被周青云呵斥几句也不听,三个人看到有人从路边的小巷中跑出来,这个人蓬头垢面已经脏的不像样子,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就和边墙遭难的逃过来的难民一样,可他们三个还是立刻认出来是谁,因为这个人的动作极为特殊,其他人学不来。
跑过来这人的姿态不那么平衡,正常人跑步双臂摆动,可这位的一边摆动不那么标准,在郑家集这个姿态,又和朱达他们熟悉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李总旗的二儿子李和,他的肩膀被卫所骑兵砍断之后恢复的很勉强。
百难余生,在山坡上看到亲人被兵灾吞噬,沿路行来看到一个个被毁掉的村庄,当看到郑家集的废墟之后,朱达他们已经彻底绝望,亲人、朋友和熟悉的人恐怕都在这次大灾中尸骨无存,谁能想到还能碰到一个,还是白堡村的乡亲,还是相处了很久的人。
李和作为李总旗家的次子,虽然没有他大哥李应那样的成熟稳重,却有乡下军户人家中少见的圆滑和殷勤,这个性格让他在郑家集活得很不错,李和在达川号商铺里是很要紧的人物,年纪不大,却谈成了很多生意,他又是个精明圆滑的性子,在郑家集和方方面面打交道,郑家人对他很欣赏。
在白堡村乡亲们的眼里,李和有出息,李总旗有福,军户人家往往顾不上长子之外的子女,可李总旗的两个儿子各有出路,过得比寻常百户人家的长子都要体面舒服,这当然值得羡慕,可郑家集被毁,这一切全都烟消云散。
李和跑到朱达他们马前,抬头看着朱达和周青云,张嘴想要说话,话未出口眼泪先流,直接哭了出来。
“都死了,郑家人都死了,商号的人都死了,秦家宅子里的人也都死了......”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郑家集被打破的话,最有钱的两家人,最值得抢掠的地方,无非就是郑家和秦家还有达川号商铺,这几处平日里最让人羡慕最是风光,可在这样的大灾面前,却是取祸招灾的场所。
“别哭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有伤吗?”朱达打断了李和的哭诉,很是冷硬的问道。
“没伤,鞑子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外面盘货,藏在了救火备着的水缸里面,等出......”
“不要说了,跟我们走出去!”
朱达的语气很不友善,他能看得出李和很虚弱,可朱达不准备让出坐骑来,他准备救人,可也不准备牺牲自己,在这样的局面下,道义和生存之间,取舍很容易得出。
绝处重生,大难重逢,李和无比惊喜,更有着这几日紧张躲藏后的放松,他有很多话想要倾诉,没想到被如此冷硬的对待,李和僵立在那里,连秦琴都忍不住从背筐里探头出来说话:“李二哥......”
话说一半就被朱达粗暴打断,几乎是被吼了回去:“再敢从筐里出来,我就揍你,二和,想走就跟上,别特娘的在这里废话!”
没马的同伴在这样的混乱环境里就是拖累,如果自己不主动跟上,反倒叙旧情耽误拖延的话,那就不值得救助。
缩回筐里的秦琴又是哭了起来,周青云倒是有默契在,和朱达一起驱动坐骑向郑家集之外而去,李和呆愣了片刻,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朱达和周青云的坐骑走得不快,两个人的戒备不曾放松半分,倒是跟在后面的李和有点心惊胆战,生怕什么时候被转身一箭射杀,不过他倒是跟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