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木讷的人也能听懂这番话,眼前这好处能拿,但得想明白坏处,每个人手上都沾着血,都有人命官司,如果想要报官惹麻烦,自家根本洗不脱,现在拿到的这些好处也就烟消云散,更不要说还要赔进去些,如果赔无可赔,搞不好性命就要丢进去了。
车把式们脑子灵活,把事情想得很明白,几个人笑嘻嘻的交换眼神不做声,雇工们则是迟疑动摇,但最后的目光还是聚焦在那堆散碎银钱上,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眼前的银钱才是真的。
天可怜见,雇工们从前过得都是苦日子,买卖大多是实物交易,见过的通货银钱少得可怜,这次给朱达做工也是奔着吃饱来的,谁能想到这就能见到现钱,而且每个人能分不少。
“咱......咱们这些烂命......都是两位老爷给的,又......又给了小的们这么多银钱,小的们以后就是要做牛做马报答,谁要不长眼,不等老爷们动手,咱们大伙先宰了他!”一名雇工粗着嗓子开口。
说话这人却不是张进北,李和更没说这话的立场,是位个子不高的年轻人,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黑瘦身材,平平常常,即便在十几名雇工中也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当然,朱达记得每一名雇工的名字,也记得这位叫纪孝东,当时知道这名字的时候,朱达颇为惊讶,特意问过才知道是他家请了村里老童生起的。
这纪孝东刚开始说的时候还有些结结巴巴,说到后来就流利起来,他说得很实在,现在大家是坐在一条船上的,而且还是共同维持着这条船不沉,谁想离开就会导致其他人受损,现实中谁如果要背叛告密的话,其他人不光会损失钱财,甚至会丢掉性命,纪孝东说得明白,其他人也听懂了。
大伙先彼此看看,又看看朱达眼前的银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表态“谁说谁就被雷劈死”“跟着老爷才有好日子过”“真要有钱分,再杀几个也行”
就在这鼓噪下,李和把银子和铜钱分配给了每一个人,车把式们拿到之后笑嘻嘻的道谢,第一个拿到钱的雇工是张进北,他冲朱达磕了个头,其他人也纷纷照做,拿了银钱起身之后,神情态度和刚才又有不同。
贼人们手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也都是些农具木枪之类,只有三把斧子两把柴刀还算是铁器,被朱达留了下来,找了块合适的平整石头磨了磨,分给几名雇工,但特意叮嘱,还是得依靠木枪。
安排值夜的时候,每名雇工都是心甘情愿的听令,朱达可是清楚记得,从前安排雇工们多做一点事都会想法子偷懒。
白日里朱达忙碌辛苦多些,所以夜里他排在后面,周青云先带队,在临睡前,那名带酒的车把式还讨好把酒葫芦送过来,笑着说道:“老爷,喝几口再睡消乏,明日里精神更好。”
“从前有人教我,喝酒睡得快,但睡不踏实,想要歇好,就不能喝酒助眠。”朱达摆手拒绝,这是袁标的传授,他牢记在心。
那车把式讪笑着点点头,脸上颇有失望神色,朱达没有在意,就在铺着的毛毡上闭眼睡下,他调整着呼吸,很快就进入临睡的状态。
“.......本以为是做工,怎么成了做好汉,这不是什么贼伙......”
“......这日子倒是不差,能吃饱饭,还有钱拿,以后腰杆也能挺直了,不必受闲气......”
听着雇工们的小声议论,朱达进入了梦乡,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从看到蒙古马队毁灭了白堡村开始,朱达总是做梦,这一晚则是沉睡无梦,等被周青云叫起来的时候,倒是神清气爽。
“没什么事,挺安静的,几个小子还问我以后是不是上山落草。”周青云和朱达交代了两句,尽管他们俩比大部分的雇工年轻,却叫对方小子,从经历和心态上,他们俩的确要成熟不少。
他和周青云分上下半夜来值守,朱达起来的时候,正是夜最深的时刻,大车周围黑黝黝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偏生又有些磷火之类飘荡,更显得幽静,远处还能听到兽类的嘶叫,让人心有所感。
“会不会有鬼?”下面有雇工低声说道。
“若是有鬼,鞑子就不会好好的来,好好的走了。”朱达坐在车顶接了一句,下面安静下来。
等天亮了之后,朱达把周青云叫醒,他们两人安排着大伙做饭,早饭要吃饱,每人一个的熟蛋也是在早饭发下,还特意带了肉骨头熬汤,别说穷苦惯了的雇工,就连车把式都吃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