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举人出门几个月后急着回家,所以没有在县衙耽搁太久,和知县艾正文简单聊了两句就是告辞。
艾知县“架子很大”,没有把人送到门外,反倒是三班六房的头面人物将人送了出来,每个人腰都是弯着的,也难为户房经承周贵,他这么大的年纪这么胖的身材居然一直谦卑如此,让身后的后辈以及徒子徒孙们心下赞叹,怪不得周经承能有今日地位,这等小意奉承的本事大家就得多学。
“今年秋粮的差事已经接了,可账目还有不清的地方,今日时辰晚了,等明日就送到秦老爷那边,请老爷帮着做主,老爷刚从太原回来辛苦,小的们就要劳烦,这真是过不去啊!”周贵满脸是笑的说道。
这话后面经承管年和班头副班头们听到,下意识的脸色就变了,秋粮秋赋是县政最要紧的事,也是最大的事,甚至可以说县衙和三班六房以及白身副役都是为了这个搭建的,从民间收取粮食赋税上缴,就是大义的名份,在收税收粮的过程中层层分肥,就是私下里的好处。
一县之地的粮食赋税当真是个大数,是县内从知县到下面白身的好处来源,而周贵这番话等于将这最大的好处交出去,让这位新晋的秦举人分配,虽说这位秦老爷必然要参与到粮食赋税的分配切割之中,还要做主占个大头的,可今年秋粮赋税磕磕绊绊已经做完了,因为鞑子入寇已经比往年少了好多,大伙该拿的也落袋为安,怎么还要拿出来重新分,更要紧的是,看看那两个年轻的大虫,不敢拒绝啊,凭空少了多少好处。
可跟在后面的这些人,谁又不是人精,下一刻很多人看向周贵的眼神敬佩更甚,有年轻的甚至竖了大拇指出来,周老爷这是真正的聪明人啊,以秦举人的眼界哪里看得上这点东西,提早说出来反倒显得坦荡,省掉了后续的麻烦,要是让这位秦老爷开口问,朱达帮着讨要,大伙手里能剩下一文吗?搞不好家产都得被剥层皮下去。
如果是寒窗苦读的士子,周贵这番话说出来都未必听得懂,但秦川却明白过来,脸上浮现亲切的笑意说道:“都是乡亲,谈什么劳烦,秦某也多说一句,若是把眼界放在粮税上,那就太低太小了,这经济之道秦某倒有几分心得,到时可以聊聊。”
周贵腰身更低,整个人都要打个对折了,满脸都是笑容,身后众人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谄媚更甚,秦川果然是年轻老道之辈,刚才不仅听懂了,还做出了妥帖的回应,粮税他不会沾多少,还要给大伙指点发财的路。
若是旁人说会有怀疑,可这位爷家资豪富,又在郑家集做出了那么大的局面,愿意带着大伙的话,肯定比在粮食赋税上打转强太多,至于这发财本领的强弱,看看那位年轻大虫,低买高卖赚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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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住处的时候,门前街道上已经不能用热闹来形容了,而是拥挤和混乱,如果多了十几名大汉和十几匹壮马后的确会如此。
马匹都在院外的街道上拴着,临时扎下去不少木桩,口袋里盛装着草料,马匹都低头吃着,还有两名车把式拎着口袋收拾巡视,十几匹马排泄如果不及时清理,会把这边弄得臭气熏天。
门前站着四个人,两名家丁在张望,而秦琴则是领着小红左顾右盼,一看见秦川出现,立刻小跑着冲了过来。
看到自己女儿,秦川的情绪又控制不住了,向前快走迎了几步,将扑过来的女儿搂在怀里,不断的抚摸秦琴的头发,摩挲几下就擦拭自己的眼泪,喃喃说道:“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没了,撕心裂肺的疼......”
父女重逢,彼此的情绪都有些失控,朱达和周青云没有上前去凑,看着这一幕他们都有些感慨,只不过没有在这样的情绪中沉浸太久,朱达就拽着周青云后退两步,周青云本来有些入神,被拽了下之后一愣,却没有反抗什么。
“官兵屠村的事不要和义父说了。”朱达压低声音说道。
周青云眉头皱了下,朱达继续说道:“我们俩家破人亡,义父这边只是没了几个仆役,他没有你我这样的仇恨,和他说了,他管还是不管,不管是鞑子还是贼兵,义父什么都做不了,他有大好的前程,不要把他扯进来了。”
“就一直不说吗?”
“等待能说的时机,现在说只会让人为难,不会有任何的用处。”
看到周青云点头,朱达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对方,他话里处处为秦川着想,但也有功利的一面,不知道周青云有没有想到,但现在不是解释太清楚的时候。
院外的街道虽然是公用的,可前有朱达后有秦举人,知趣的各色人等都不会在这边出现,所以秦家父女重逢相见的情绪失控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还是那王小红看着秦琴一直不回来,脚步蹒跚的过来拽人,这才让他们情绪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