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斗星,你真的想好了吗?”李自成望着站在西充东门城楼上的高迎恩,平和地问道,倒像在问高迎恩今晚吃什么。高迎恩说:“在朝廷的总兵和流寇之间做个选择,很难吗?连白广恩那种货色,就因为投降得早,现在也成了总兵了。”
“你为了做官蒙了心了,洪承畴的许诺你也相信?”李自成无奈地说,“也罢,看来我们得在战场上见了。”高迎恩说:“我是高闯王的亲弟弟,可现在呢?总掌盘是你,连高营的兵马都大多归了你。你还想让我将来心平气和地做你的部下吗?”
李自成反倒笑了:“你本来就应该心平气和,能结束这个乱世的人只能有一个。不一定是我李自成,但绝对不是你,如果你连这都认不清,你连做一个普通的掌盘都不够格。为什么那么多和你朝夕相处的高营兄弟选择了我而不是你,你就没想过其中是什么原因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玉勒雕鞍,锦衣华服,娇妻美妾环绕,金银财宝如山,你和那些大官还有什么不同?”
高迎恩怒道:“用不着你这小儿来教训我!今天我就要把被你窃取的一切都讨回来!开门出击!”
然而却没人动弹。高迎恩吼道:“你们都他妈聋了吗?”“掌盘,贼不杀贼啊。”一名老兵说道。“胡说!什么贼!我们现在是官军了!”高迎恩话音刚落,又有人劝道:“你是长辈,何苦与自己侄女婿为难。”“大家乡里乡亲的,各走各路就是了,何必非要刀兵相见。”“真打起来,我们高营名声上也不好听。”
“高营兄弟们,你们要另谋出路,李某不怪。只盼今后你们做了官军,别忘了自己做百姓时的苦楚。”李自成打马上前,已经进入城头弓箭的射程了。
“掌盘危险!”“快回来!”身旁的护卫呼喊着,但没有李自成的命令,谁也不能上前。李自成继续走近城墙:“中斗星,高二叔,眼下你一箭就能射死我,你现在问问你自己,真的想杀我吗?”
高迎恩默默地站立在城头,始终没有动弹。他和李茂春、杨秀头、杨光甫都不是小人,另一时空,他们和李自成一起走松潘,入羌中,把最苦的那段路都捱过来了,直到最后队伍被明军打散,这才不得不投降。
然而,就像李自成和罗汝才一样,很多人可以共患难,却很难共享乐,联军连连得胜,队伍迅速扩大,尤其是最近攻克成都,享受了蜀王府的荣华富贵,很多在另一时空六年后才会有的矛盾也提前出现了。富贵之后又突遭打击,人的斗志自然会动摇。
虽然现在是白天,天空却黑得如夜晚一般,一个又一个炸雷响起,震人心魄。站在高迎恩身旁,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的李茂春说:“闯将,我造反一是为了求生,二是为了荣华富贵,你和点灯子想的那一套,我不懂,也不想懂。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最好这辈子别再相见了。”
“哈哈哈!天下就这么大,迟早会再见的。”李自成拨转马头,回归本阵,与刘芳亮带着兵马向东而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闪电击中了西充县的北城楼,城楼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一个接一个霹雳响起,电光与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高迎恩黝黑的脸变得惨白。
中斗星高迎恩、猛虎杨秀头、一连鹰杨光甫、黑煞神李茂春四人归降明军,洪承畴的主力迅速通过他们的阵地,向渡口而来。
“还有炮船!”“避炮!”“避你奶奶的纂!这他妈是桥上!”
顺着嘉陵江冲下的官军船只虽然是征用的商船,但是经过了改装,船头各装了一门大炮,还加装了遮雨棚。这种炮击其实没多大效果,大雨之际江水暴涨,船只速度很快,根本没法瞄准。
但是,还是有一发炮弹落在了三座浮桥中间那座。两个人登时被打进江里,桥板破了一个大洞。炮击的杀伤效果有限,可是威慑力十足,给正在过河的争营队伍造成了很大的混乱。
一声巨响,明军打头的大船撞上了北侧的浮桥,浮桥剧烈摇晃,好几个人被晃进了江里。水流这样湍急,掉下去肯定没命。紧接着,又有几艘船撞上了浮桥,浮桥从中断裂开来。
许多争营士兵都落入江中,但是此时也没有办法营救。又是一道电光闪过,明军最大的那艘船只的桅杆遭到了雷击,紧接着,船首炮的火药也被雷火引爆了。洪水、雷电、烈火和钢铁,一同组成了一幅地狱景象。
燃烧的船帆落在了中间的浮桥上,本来已经被打出个洞的浮桥彻底无法再用,现在只剩下南侧的浮桥还能过了。王友进毫不停留地催促部下冒着炮火过江,多停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险,不管前面有多危险都要冲过去。
嘉陵江两岸陆续有几棵大树遭到雷击,在如此罕见的大雨雷暴天气作战,对军队是极大的考验。但这对于明军和联军来说都是最后的机会,联军渡过嘉陵江之后,明军就很难再追上他们,而如果没能成功渡江,留在嘉陵江西侧的队伍很可能全军覆没。
就算是李自成,碰上洪承畴的主力追来也只有逃跑的份。洪承畴留下曹变蛟监视投降的四营兵马,带着其余全部主力直扑李自成。杨秀头和杨光甫二人直到遭到曹变蛟的攻击,才下定决心投降,洪承畴也很担心他们是诈降,必须有所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