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没有点灯,窗户也没开,到处黑乎乎的。尽管如此,宗懿借着自窗户纸外映进来的点点日光,依然准确分辨出纳兰玉正一个人趴在地上啜泣,身边一圈都是残破的瓷器碎片。
宗懿担心纳兰玉被割伤,顾不得自己背上的荆条,冲上去,徒手就帮纳兰玉清理她身边的碎瓷片。
因为就在今天,完颜旻新收了一个美人,所以纳兰玉才发过一通火,把殊玉宫的宫女宦臣们都赶了出去,还明令禁止宫人们再进内室碍她眼,现在突然冲进来一个人,还自作主张地帮她收拾东西?
纳兰玉收了声,抬起头来看那个违反她禁令,还兀自忙活的人——
原来是宗懿。
宗懿的头发没有梳好,乱糟糟的随便在头顶抓了一个髻,像汉人那样用一根发带绑住。他穿得很单薄,衣裳有点不合身,露出纤长的手腕和健壮的大长腿。
宗懿正陀螺似的蹲在地上转,收拾这满地的狼藉,口中还不停地念叨:“母亲别动啊,千万别动,等孩儿替你收拾好了,你再起来……”
宗懿背着荆条替纳兰玉收拾好地面,又四下里环顾,查漏补缺。他看见原本挂门口的一只宫灯掉了,便直起身来去门口捡起宫灯往门楣上面挂。
门楣很高,得完颜旻这样的成年壮汉伸手可以够得着,所以宫中的小吏们都随身带个凳子搭脚上去挂的。
宗懿没工夫找凳子,他用力踮起脚,伸长了胳膊就把那宫灯给重新挂上了门楣。
时值清晨,门外的日头很亮,日光穿破雾霭射进内室,给宗懿打出一道精干的剪影。
宽肩细腰,修长的胳膊,矫健的双腿。
纳兰玉突然发现,几日不见,宗懿竟然长高了不少?
纳兰玉没有再哭泣,也不想骂人,她坐直起身,静静地看宗懿挂好宫灯后,又帮她把歪扭的门板给重新插好。
“母亲,您没事吧?”宗懿背着荆条重新回到纳兰玉的身边,他蹲下身很仔细地看纳兰玉的脸,俊朗的脸上,双眼如黑曜石般闪亮。
“九郎,你怎么来了?”纳兰玉呆呆地看着光影里的宗懿,口中呐呐嘀咕。
“孩儿是来给母亲赔罪的,孩儿打伤了二哥,实在对不起母亲。”宗懿朝纳兰玉磕头,露出长长一截光洁流利的手腕。
纳兰玉弯腰扶起宗懿,摸他裸露在外的手腕,怔怔地看:“九郎的衣裳短了。”
“无碍的,还可以穿。”宗懿无所谓道。
“听说你挨可汗打了?”
“是的,孩儿在丹殿外跪了一夜,昨天才回来,回宫后实在熬不住了,所以先睡了一天,现在才来给母亲请安,还望母亲原谅。”宗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