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心堂里,朱老夫人端着一碗茶,轻轻吹去了水面的浮沫。
偏偏大太太满心烦闷,坐在下首正皱眉道:“……大半夜的,也不管人家是否安睡,这就过来砸门了。偏平哥儿是个憨傻的,连夜就赶了去。知道的是女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原就是姓何的。这便也罢了,晨起时候,竟是差了个小厮回来,说是还要在何家住上几日,这如何使得,可不是半点的规矩都没了。以前瞧着何府也是个规矩人家,怎的竟是这般模样!”
大太太说得激愤,偏朱老夫人连眼皮子都未曾眨过半回,将手里的茶碗搁下,老神在在了半日,才道:“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何家眼下出了是非,平哥儿前去照应,原是半点不错的。我瞧着你最近火气大得很,叫郎中过来瞧瞧,开得两幅清心药出来,你也好好静静心。”
这话说的,如何竟是她的不是了,大太太不服气,还要说话。朱老夫人一扶额角,眯着眼皱眉道:“得了,大早上的吵得叫人心烦,我头疼得厉害,你回去吧!”
“老太太!”大太太不依。
朱老夫人却好似没瞧见一般,嘴里只道:“桂香,送大太太出去。”
桂香立时上前,恭敬道:“大太太,请!”
大太太脸上挂不住,也不敢再说,抿了抿唇,一脸不快地走了。
等着屋子里清净了,朱老夫人才睁开眼,同一旁的安妈妈叹道:“这老大媳妇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哥儿两个便是去何家住上两日,你说这亲家间守望相助不正是这般,也不知道她哪里生出的火气,总是跟平哥儿媳妇儿过不去。”说着直起腰,拧眉道:“去隔间给我寻两丸清心丹来,吵得脑仁儿疼。”
安妈妈示意丫头去寻药,自己在一旁安抚道:“想来太太也是急了,到底咱们家的哥儿,也没在外头过过夜,一时半会儿的,这当娘的也是不放心。”
朱老夫人哼了一声,冷笑道:“可别替她遮掩,什么不放心,原就是刻薄罢了。”又道:“去叫人上门问问,看看可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叫亲家千万别客气才是。”
何婉仪立在廊下,一手拿着一个玉白小瓷碗,一手拿着一柄小银勺,正在喂笼子里的雀儿吃食儿。一旁站着朱兆平,双手背后,笑眯眯看着。
喂了一回,何婉仪忽地忧心忡忡,叹道:“爹娘不肯我跟着去,眼下也不知道前头如何了,别是闹到了最后,却是不了了之了,才是个笑话呢!”
朱兆平安慰道:“岳父是个明白人,之前不过是一叶障目,叫兄弟情义糊了眼,他既是想通了,想来这事儿总会有个说法的。”
说不说法的,总是她娘吃了亏,好歹都是姓何的,说破了天,也不过是将那一家子赶了出去便是,还能如何?总不能送去官衙,何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等了半晌,何夫人才扶着一个小丫头,从廊上慢慢走了来。何婉仪本就在厅里坐不住,正等在廊下,远远瞧见了,忙快步迎了上去,问道:“娘,可是如何了?”
瞧见何夫人满脸倦色,又是满腹心疼,何婉仪上前扶住了何夫人,一面往里走,一面道:“娘受苦了,快进来歇歇。”
朱兆平见着何夫人回来,忙起身扠手见礼。何夫人瞧见他很是温和,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贤婿快坐。”
捧着茶碗喝了一回水,何夫人才冷了脸哼道:“揪住一个竟是拉出来一串,都说明白了,便连当初我无故落胎,也都是那人的手笔。其心肠之歹毒,何其狠辣也!便是老爷也气得倒仰,若不是我命人带了救心丸过去,怕是当场就要昏厥过去。”
何婉仪想起那个没缘分的弟弟或是妹妹,轻轻搭在何夫人的肩头,眼泪便跟着落了下来。
何夫人原是哭过几回的,这会子虽是心酸恼恨,可也哭不出来了,只觉眼眶酸涩,将何婉仪的手轻轻按住,叹道:“别伤心,都是过去的事了。既是知道始作俑者,以后清理了门户,再往外头买几个康健的回来,不定过些日子,你便能有几个弟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