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十四年八月,各地钦差御史代天巡狩已满一年,陆续回返,各有所得。各地多多少少有些亲亲相隐的案子,只不过沁州太守府一案最为骇人听闻。陛下亲自召见了方鉴,听了沁州的现况。这一年沁州上上下下的豪族官员被拔了个g净,各家族元气大伤,年轻一代的nV郎便借此机会夺过家主之权,与方鉴和新太守配合着将整个沁州查了个底朝天,方鉴回返时,新任太守已在梳理各大豪族清退出来的田地,打算重新分配给贫民。卫杞仔细听了,心下满意,她本是随手布下一枚闲棋,守株待兔,却不想竟提前将沁州收入了囊中。卫杞圣心大悦,很是勉励了方鉴一番,并给她升了一个品阶,由从六品到正六品,仍在御史台任监察御史。
出了g0ng门,方鉴便回了家,沐浴更衣,约m0散值的时间,往高家去拜见高云衢。她外放了一年,便也一年没见到高云衢。回到久违的京城,她心中有些雀跃。
到高府时,高云衢还未回来,高圆来迎的她,她们也许久不见了,便与她一道等着迎高云衢下衙,还没说几句,便远远看见高云衢一身绯红,广袖飘飘,大步走进了门楼。她似乎在想些什么,步子飞快,从门楼到厅堂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方鉴不错眼地盯着高云衢,趁着她没有发觉,贪婪地描摹她身上每一处细节,时间好似慢了下来,她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看了许久许久。
走近了些,高云衢方才看见她,猛地放缓了脚步,恢复四平八稳的样子,含笑走近:“回来了?”
“是,老师。”方鉴赶在她发现之前收敛了眼神,恭顺地行礼,跟到她身边,接过她摘下的官帽,替她捧着。她落后高云衢半步,抬眸入眼就是高云衢挺直的腰背,这点距离她甚至都能闻到高云衢身上熏香的味道,还是那般熟悉,叫她思绪翻涌。
高云衢待她一如既往,温和又不失勉励。可方鉴总觉得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叫自己耳热心跳。散了席,方鉴便借口赶路劳累向高云衢告辞。高云衢自无不允,犹豫片刻又对她道:“我这里你今后不必来得太频繁。”
“老师?”方鉴心下一紧,生怕是叫高云衢看出了什么。
“听话,别问。”高云衢的声音仍是温润平和,没有动怒也没有多的意思。
方鉴一头雾水,但仍是乖巧地应了。
次日她便约了崔苗来家中喝酒,她方才回返,有几日短假,崔苗则是下了衙方往她这边来。
她们也是一年不见了,虽有信件往来,但总b不上亲身相见。入了席寒暄几句,方鉴便迫不及待地问她:“新萌,你知大人出了何事吗?为何叫我少去见她?”
“我就知道你要来问,”崔苗道,“高大人如今在朝中近况不太好。许是怕你受到影响,方叫你离远些。”
“多不好?”方鉴闻言停住了执箸的手,有些惊讶,这一年高云衢与崔苗的信中都未提及,应是近期的事情。
“高大人一直主张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官员考绩之法,二是任官回避之法,此前用于打击蔡党那是人人拍手称快,可现今已是新党的天下,新党中有些人便不愿高大人成事了。”崔苗苦笑,“范相眼中只有她的税赋改革大计,并不太管束,新党自她以下又分了多党,政见不同,多有不谐。而高大人呀,哪边都不是,她是一门心思地做陛下的纯臣孤臣,主张又叫所有人受损,自然被他们排斥。”
高云衢任光禄寺卿后,便在光禄寺推行考绩法,光禄寺利益纠葛如一团乱麻,竟也叫她极有耐心地一一理顺了。新一轮京察年后将至,高云衢整理了这几年在御史台和光禄寺的试行结果,前些日子上了一道疏,奏请陛下自来年京察起在京中各衙门推行考绩法。陛下没有直接应允,而是令政事堂议一议。陛下模棱两可的态度叫群臣们起了心思,反对之声甚嚣尘上。高云衢又受了一波弹劾,正处在风口浪尖。
“说起来,我对高大人的做法也不甚理解,”崔苗又道,“回避之法还未定下,此时再提考绩,高大人在急什么呢?临深,你知晓吗?”
方鉴默然,她抱起酒坛猛喝了两口,烈酒呛人,叫她红了眼尾,她冷声道:“大人这是在敲山震虎。她不是真的要立刻推行考绩法。我想,一来是叫众人知道陛下的决心,二来也是用更令人抗拒的事,来叫众人妥协。”
“你是说,为了不叫考绩法全盘推行,群臣便会在别的地方退让?”崔苗惊道,“这……这值得她把自己推到这么凶险的地方吗?”
“你不是说了她是陛下的纯臣孤臣吗?她替陛下挡着箭,陛下自要保她。”方鉴心中隐隐作痛。大人,可若是陛下保不住你呢?若是陛下舍弃了你呢?到那时你便是万劫不复啊。大人,你想过吗?
“对了,”崔苗想起了什么,问道,“范问淞休沐日为你接风洗尘的帖子你接到了吗?”
方鉴点头,问淞是范听融的表字,方鉴一回来就接到了她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