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噩耗
河洛新军动员速度之快,是举世闻名的。现在的明军,除了天雄军、登莱军等少数几支军队外,动员时间都是以月来计算,没办法,征集民夫、筹集粮饷、准备各种器具、跟上级讨价还价、上级之间再扯扯皮……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这就是壬辰倭乱时,万历在战争爆发初始便决定出兵,但是直到半年后日军攻占平壤,明军还没有完成集结的原因,动员效率太低,部队分得太散,想将全国各地的军队集结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河洛新军的动员速度是以天为单位计算的,而整个参谋团也是以天为单位制订作战计划的!
杨梦龙出发之后,河洛新军仅仅用两天时间就准备停当,首先是骑兵部队出发,接着是步兵。骑兵没有带铠甲,路途遥远,天寒地冻,必须节省马力,铠甲都扔给后方车队帮他们运过来就是了,枪骑兵高举着四米半长的马槊,这是他们的骄傲,当上千枪骑兵挺着马槊排成整齐的队列,像一堵飞驰的铁墙一样猛撞过来的时候,没有一支军队能够不崩溃的。剽悍的猎骑兵在经过几年的艰苦训练之后,也能进行骑墙冲锋了,不过队列远没有枪骑兵那么严整,冲击力跟枪骑兵有着较大的差距。他们淘汰了弓箭,换上了燧发手枪,这玩意儿能六连发,可以洞穿任何盔甲,打上了就是重伤,比弓箭管用得多。一把高碳钢打造的苗刀是他们的主要装备,这玩意长达一米二,背厚刃薄,锋利无比,凭借奔马的速度可以轻松斩开三四层厚的硝制牛皮,以马背上那些骑士那精湛的刀法,一刀挥过去必然是鲜血喷溅,敌人只要挨上一刀,身体就别想完整了。四千骑兵浩浩荡荡的从河洛地区开出,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箭头,直指北方,那场面当真是让人热血沸腾。骑兵后面是规模更加庞大的步兵军团。这是自河洛新军组建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远征,三个军团一个不留,只留下一点部队留守军营,主力悉数开拔,薛思明的第一军团在前,韩鹏的第二军团居中,阎应元的第三军团在后,三万余人车驰步奔,严整的队列连绵数十里。跟同时代欧洲军队那花里胡哨的、杂乱无比的军服不一样,这支大军从将军到士兵,都是清一色的黑盔黑甲,唯一不同的是军官的袖标和军装上会有一些比较显眼的标识,而且他们用的是刀,普通士兵则是清一色的步枪,腰间挂着子弹袋,同时插着五六枚手榴弹,背包里还有一些子弹,一把半米长的小型工兵锹,用高锰钢制造,两面开刃,挖坑砍柴切白菜开西瓜煎鸡蛋劈脑袋那叫一个好使。李岩让大家多带弹药,少带干粮,轻装疾行,粮草供应自有粮商提供,完全用不着担心,所以每个人都只往自己背包里放了十来块压缩饼干,一小罐蜜枣就出发了,走得那叫一个快。他们没有军乐队一路吹吹打打宣扬军威,军乐队的腰鼓都扔到马车上了呢,事实上也用不着锣鼓喧天,他们沉默行军时那整齐的、让地面微微颤动的脚步声已经足以震撼人心,河洛地区百姓为之振奋,但河洛地区之外,很多河南的地方官员在城墙上看着这支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城外开过,面如土色,身体打摆子似的微微发抖,冷汗直冒,暗暗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天,这帮天煞星怎么倾巢出动了?不是说那个祸害已经死了,整个河洛新军已经乱作一团了吗,怎么……”
河洛新军不愧是大明第一强军,建奴鞑子怕他们怕得要死,就连自己人也怕他们,怕得要命。在河洛新军面前,敢指着川军的鼻子尽情嘲弄的各州县地方官一个个噤若寒蝉,安静如鸡,好些官员称病躲了起来,而顶缸的官吏也苦着脸出城去迎接,表示可以提供一点粮草军饷神马的。然而河洛新军理都不理他们,径直就开了过去。在河洛新军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运输车队,将各种军械、粮草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而在他们前方还有大批商人在紧张的为他们准备饭菜、被服,他们犯不着去看那些地方官员的脸色。
他们不去看地方官员的脸色,那些地方官员就只能看他们的脸色了。
登莱水师在短短三天之内就作好了一切准备,庞大的舰队扬帆离港,朝北方驶去,效率之高,令人瞠目结舌。由于刮的是猛烈的北风,整支舰队在一天当中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逆风行驶,行进异常困难。抵达上海的时候沈廷扬不得不改变计划,在吴淞口停留了两天,避过一股强劲的寒流,同时也为舰队补充了弹药和被服。躲过了那一波寒流之后,舰队继续沿着海岸线往北方艰难的前进,沈廷扬焦急万分,风向不利,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急得他都想让水手们登陆步行前进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上了岸的水师,还叫水师吗?
进入渤海的时候,让人发疯的北风渐渐停了,海面变得平静,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沈廷扬的心悬了起来。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大家便看到大片大片浮冰遍布海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今年北方出奇的寒冷,渤海大面积冰封,难以行船了。沈廷扬下令舰队停止前进,同时派出小船深入浮冰群,试图找到一条通道。这些负责探路的水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在危机四伏的浮冰群中间穿行,试图寻找到穿越浮冰群的通道,但几次前进都被俘冰给逼了回来,还有两艘小船撞上浮冰沉没,一名水手牺牲,这是登莱水师在这场战争中流下的第一滴血。
沈廷扬实在等不了了,冒险让人升起热气球,他亲自登上热气球,顶着高空中刺骨的寒冷,用望远镜长时间观察海面,寻找通道。然而眼前的情景让他绝望,到处都是浮动的海冰,密密麻麻的,别说登莱水师这些动不动就上千吨、两三千吨的巨艘,哪怕是一艘独木船也无法行驶!更加糟糕的是气温仍在下降,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海面都会结冰,就算是神仙都过不去了!
任豹是山东人,熟知渤海的情况,忧心忡忡的对沈廷扬说:“提督大人,我们必须马上返回烟台,否则海面一结冰,整个舰队都会被困在浮冰上,到那时我们就全完了!”
沈廷扬既郁闷又愤怒,切齿怒骂:“该死!那些怂恿胁迫圣上在冬季御驾亲征的文武官员通通都该死!你看他们干的好事!”
事已至此,骂也没用,冬季的渤海实在太危险了,再强大的舰队也无法与之抗衡,沈廷扬只能指挥舰队调头使用向烟台港,在这个相对温暖的港口过冬。而正如任豹所料,在他们进港后的第二天,渤海万顷波涛尽数被海冰覆盖,冰得跟铁板似的,一片木板都无法下海。天公不作美,意味着强大的登莱水师只能在这场战争中充当看客,空有强大的战斗力,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沈廷扬虽然足智多谋,面对如此困境,却也是无计可施,只能面对着无边无际的海冰破口大骂。
在沈廷扬破口大骂的时候,杨梦龙已经来到石门了。几年前,这里爆发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天雄军以寡击众,一战全歼高迎祥三十万流寇,天下变色。几年来,在天雄军的大力帮助下,这里已经发展得相当不错了,几十万流寇俘虏全部成了石门居民,他们辛勤劳作,种植小麦、大豆、向日葵、棉花、土豆等作物,农闲的时候就到城里的工厂打工,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不敢说有多富裕,但温饱是有保证的,每个月还能吃几顿肉,哪怕是最顽固的流寇,也提不起作乱的心思了。
杨梦龙被迫在石门停了下来,倒不是他想躲在这里偷懒,实在是身体不允许他继续前进。他本来就重伤未逾,又在天寒地冻的季节连日奔波,马不停蹄,铁打的身板都吃不消,抵达石门之后,他再也撑不住了,发起了高烧。红娘子死活不让他继续赶路了,请来当地最有名望的大夫给他治病。吃了几天药,病情稍有好转,他又要上路了,红娘子气得把药碗都砸了,叫:“你这不叫赶路,你这叫找死!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再不休息一下,不等赶到北京你就完了!”杨梦龙没有顶嘴,只是叹息:“我是想将失去的时间抢回来啊……这是个可怕的阴谋,我每耽搁一天,可能就要死上好几万人了……”
红娘子放轻了语气:“但你也不能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再这样下去,不等到达北京,你就要垮了!大明两支擎天柱,肃毅侯去了辽东,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之数,你再垮掉,天下苍生还能指望谁?”
杨梦龙只是叹息。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那是嗡嗡议论声夹着惊呼声、咒骂声,震天动地的。杨梦龙诧异地叫:“扎吉,怎么回事?”
扎吉冲翁走出去查探了一下,神情惊骇的回来,说:“侯爷,有大批难民从阳泉、太原那边涌过来了!”
杨梦龙浑身一震:“有大批难民从阳泉、太原涌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走,去看看!”不顾红娘子的阻拦,支撑着站起来,和扎吉一起走了出去。一出门他便看到很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步履踉跄的在官差的引导下走向广场,官差会在那里搭建帐篷安排他们暂且住下。这些难民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很多人鞋子都磨烂了,双脚冻得通红,一些女孩子原本白净的手上长了冻疮,疼得直哭,他还看到一位妇女披头散发,神色有几分癫狂,看到七八岁的女孩子就拉过来看,边看边叫:“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呢?你在哪里?”显然她的女儿已经在路上走散了,她受了太大的刺激,快要疯掉了。没有人责怪她,大空都默默的从她身边走过,不忍心告诉她她背上那个还不满两岁的孩子已经死了。
还有一对老夫妻仆在地上,捶着地面失声痛哭。他们唯一的儿子已经病死在路上了,他们无依无靠了。
杨梦龙拉住一名身穿儒服的老者,问:“老人家,你们这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