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苦笑:“事实上,早在去年七月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苗头了,只是在大人血洗九州之后,郑芝龙便开始变本加厉,对我们的船见一艘抢一艘,不仅抢光船上的货物,连人都给扣起来了,弄得人心惶惶,现在整个广东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出海了!”
杨梦龙拧起眉头:“郑芝龙为何要跟我们过不去?我们跟他们不是一直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么?”
河洛新军跟郑家确实一直相安无事,河洛新军是陆地上的霸主,但是海上实力很弱,为数不多的战舰绝大多数都部署在北方,可以说,直到现在,河洛新军都不曾有过进入福建的打算,跟郑芝龙井水不犯河水。反倒是郑芝龙没少到南阳来采购铆钉和加工好的船料,大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反倒在生意上有不少合作,关系还算不错。郑芝龙突然就翻脸了,专门跟河洛新军过不去,倒真是奇了怪了!
李岩说:“我们倒是很想跟郑氏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这恐怕是一厢情愿了。郑氏几乎垄断了海上贸易,每年获利千万,就连有朝中大臣撑脸的江南财团都要看他们的面色,这是何等的快意,他们岂能容忍广东海商崛起,威胁他们的地位!”摇了摇头,又说:“如果他只是抢几艘商船我们犹可容忍,问题是他们甚至派人在广东沿海登陆,杀人放火了!”
杨梦龙跳了起来:“他们居然在广东沿海登陆!?”
李岩说:“就在上个月,发生了好几次,有好几个村庄被杀得连只活鸡都没剩下来,有一次他们甚至在虎门登陆,幸好我军早有准备,予以迎头痛击,击毙了六百余人,这才让他们老实了一段时间,暂时不敢再跑到陆地来撒野了,但是针对海商的劫掠却是变本加厉,甚至连渔民都抢!”顿了顿,补充:“据指挥虎门伏击战的彭正报告,登陆虎门杀人放火的,大多是日本武士!”
杨梦龙眯起了眼睛:“当真?”
李岩说:“千真万确!而且据一些被郑氏逼得走投无路,前来投靠我们的海盗说,几个月以来,投靠郑氏的日本武士大增,都声称自己是九州武士,要找大人报仇!”
杨梦龙背负着双手,在客厅来回的踱了几步,嘴里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半晌,他重新坐下,一张娃娃脸上布满了杀气,咬牙说:“东洋矮子要找我报仇?有种,有种!郑氏竟然跟这些死矮子同流合污,和他们一起跑到自己国家的沿海城镇去杀人放火,更加有种!”用力一抡,在凯瑟琳心疼万分的目光中,手中那个精美的茶杯带风飞了出去,在地板上啪一声炸成无数碎片,随后是一声怒吼:“我看他们是活腻了!”
李岩拱手肃然说:“大人,息怒!”
杨梦龙连连冷笑,显然已经异常愤怒了。不过他还是强行压抑住怒火,问:“郑氏为何无缘无故的跟我们作对?”
李岩说:“只怕并不是无缘无故。”
杨梦龙说:“说来听听。”
李岩说:“在下认为,郑氏之所以要跟我们过不去,一来是想打压广东海商,不希望广东海商发展起来跟他们竞争;二来……”用手指敲了敲茶几,沉吟着说:“只怕背后有当道诸公一份功劳。”
杨梦龙哦了一声:“朝中大佬的意思?”
李岩说:“八九不离十!东林党把持朝政,而江南财团是东林党的金主,大人这些年大力发展钢铁、亚麻、岩盐、红茶等产业,成果斐然,湖广百姓深受其惠,但是却对江南财团造成了强有力的冲击,换作在下是江南财团,也不会希望湖广继续发展,继续挤压自己的利润空间,在正面竞争没有多少胜算的情况下,下黑手就成为必然的选择了。须知,郑氏除了海盗之外,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福建总兵,当道诸公只须稍稍示意他便会心领神会。”他冷笑:“如果当道诸公放手让他去打压广东海商,而且为他背书,这种既能打压潜在对手又不会被朝廷怪罪的好事,谁都不会拒绝的!”
杨梦龙也是冷笑:“好嘛,真的把老子当成软柿子,可以随便捏了。”伸了个懒腰,如同一头睡醒了,而且肚子饿了的狮子,望定李岩,“你有何建议?”
李岩再次拱手为礼,肃然说:“大人,莫要冲动!郑氏雄据南海十余年,根基深厚,拥有海船三千余艘,兵力多达二十万,就算将整个大明的水师全调过来,也不见得是他们的对手!在下毫不怀疑河洛新军能够轻易的在陆地上击败郑氏,但是到了海上想要打败郑氏就太难了!搞不好当道诸公正盼着大人跟郑氏大打出手,斗个两败俱伤,他们好从中得利呢!”
杨梦龙点头:“判断非常准确,我敢打赌,朝中那些废柴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李岩说:“所以,在下建议大人姑且隐忍,找个机会跟郑氏谈谈,寻求一个和平共处之策,拖上几年时间,等到海上实力雄厚了,再一劳永逸打掉郑氏!”
杨梦龙用手指快速的敲着茶几,沉吟不语,愤怒和不屑不断在脸上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