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笑里藏刀
卢象升拒绝关宁军过来是理所当然的,他太清楚关宁军的尿性了,跟他的新军完全是两个时代的军队,指望他们为了这个国家去奉献,去牺牲那是不可能的,也就祖大弼、祖大乐、祖宽这几位跟他交情深厚他能如臂使指,换了祖大成、吴三桂这几位,他是万万指挥不动的,让他们打顺风仗还行,如果打逆风仗,分分钟表演花样炸营给你看————关宁铁骑绰号“炸营铁骑”,一个人的名字可能起错,但是绰号绝对不会错的,这样的军队他指挥不来。天雄军现在的兵力确实不足,但再紧张也不能要关宁军!卢象升唯一看得上眼的大概就是还留在锦州那一千关宁军枪骑兵,估计这支部队祖大寿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他也懒得费这个劲了。陕西、山西、宁夏、北直隶有的是能吃苦耐劳的淳良农家子弟,有的是愿意上阵去厮杀,拿自己的血汗去挣一个美好前程的豪强子弟,一道征兵令下去就能动员上万人,再经过大半年的训练又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劲旅,这不比跟关宁军反复扯皮省事得多么。
曹桓是百分之百支持卢象升的,天雄军开疆辟土,扬威绝域,他这个监军也能分享一份荣光,一份光耀千秋的功业就在眼前,他岂能容炸营铁骑过来捣乱!再说了,关宁军一来,高起潜这个死太监自然跟着来,这位的官可比他大多了,他一来,曹公公就得靠边站,这等于是戳了曹公公的肺管子!但是卢象升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调关宁军还是让他有些担心,在从应州返回大同的路上,他小心的对卢象升说:“侯爷,你拒绝得如此干脆,只怕会得罪很多人啊!”
卢象升笑:“会得罪谁?”
曹桓说:“关宁军,高公公,还有跟关宁军交好的一众文臣,只怕都让你得罪清光了!”
卢象升有些无奈的说:“那有什么办法?如果关宁军能像川军、河洛新军那样令行禁止,来之能战,我说什么也要求圣上把他们调过来的,但是关宁军离‘令行禁止’这四个字差得太远了,他们分明就是吴家和祖家的私军,除了吴家和祖家谁也指挥不动!”他望着远处,那里,百草蓑黄,黄沙飞扬,不见人烟。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朝廷大概觉得土默川已是囊中之物,一口便能吞下,却不知道此时的蒙古风云变幻,形势瞬间万变,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只会一个比一个强大,断没有轻易征服蒙古的道理!谁也不知道明年我们要面临怎样的局面,你说我敢让一支指挥不动的军队过来,加入作战序列么!”
曹桓叹气:“想做点实事的人总是会左窘右困,而混吃等死的人却能左右逢源……对了,侯爷,有些账是不是该算了?”
卢象升扭过头来看着他。
曹桓压低声音说:“你已经给了他们很多机会,但是他们都不当一回事!这次要不是你留了一手,只怕会有上万将士葬身草原!下一次呢?下一次他们还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麻烦?我们真的每一次都能防住他们吗?”
卢象升抬头望着天空,只见天色阴霾,风起云涌,漫长的冬季已经不远了。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有些账该算清楚了……”
凯旋之师回到大同,打老远便能看到城门外人山人海,大同万人空巷,前来瞻仰凯旋之师的风采,彩旗招展,锣鼓喧天,甚至搭起了戏班子唱大戏,好不热闹。见卢象升出现了,人群顿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潮水似的涌过来,一下子将凯旋的将士围了个水泄不通,水果、鸡蛋、糕点……各种平时舍不得吃的好吃食都不要钱似的往战士们手里猛塞,一些大姑娘甚至把一封信塞进自己看着觉得顺眼的战士手里,没等他回过神来便红着脸逃也似的跑开了。大同知府文以明向卢象升深深一揖,说:“侯爷不畏风刀霜剑,率铁骑长驱数百里,踏破敌阵,杀得鞑子血流成河,实是我辈之楷模!下官代九边地区百姓多谢侯爷了!”
卢象升说:“文大人客气了。本官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大人将大同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是功不可没啊。”
文以明说:“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范永斗这个精瘦精瘦的老头子闪了出来,笑吟吟的说:“鞑子贪婪成性,屡屡进犯大同,大同军民苦不堪言,侯爷一战歼敌十万余人,令鞑子闻风丧胆,也算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从今往后我等跑塞外的商队都安全多了,真是感激不尽哪。老朽及晋商各位同仁决定拿出十万两白银助饷,并设下盛宴为侯爷和各位将军庆功,还请侯爷赏个脸!”
卢象升说:“范掌柜有心了,本官代全体将士多旋你们慷慨解囊!”
范永斗的脸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应该的,应该的,侯爷,里面请,里面请!”卢象升点点头,向大同军民团团作揖示意,然后纵马入城,天雄军战士则反回军营。在军营里,晋商已经准备了丰盛的酒菜等着他们回去享用。这次晋商空前的大方,不仅拿出十万两白银助饷,还准备了大量美酒佳肴和礼品,全体天雄军将士人人有份,这样的待遇还真是少见。而在范府,范永斗更是设下空前奢华的酒宴,鲍参刺肚只是等闲,像淡干海参这种海中极品,连崇祯都得掂量着吃,在这里却比比皆是,所用的餐饮器具更是非金即银,仅这顿饭的花费,恐怕都跟他掏出来犒赏天雄军的钱差不多了。全体晋商、大同城的名流士绅争着向卢象升敬酒,而卢象升心情也确实很好,每盏必干,与大家开怀畅酒,十分畅快。
等大家都有点醉意了,文以明把话题引向这场战役的过程,话里话外都对天雄军以少打多获得如此辉煌的胜利感到不可思议:“侯爷,你的兵马远比鞑子的要少,而且是以步兵为主的,按说打起来应该很吃亏才对,为何反倒能压着鞑子打?”
卢象升笑而不语,明显是不想说,但雷时声明显是醉了,大咧咧的说:“鞑子的骑兵当然比我多,但是我有犀利无比的火枪,鞑子骑还没冲到我军阵前,就已经被横飞的弹雨打得尸横遍地了,只要我军阵不乱,鞑子纵有十万铁骑又能奈我何!?”
王登库说:“雷将军说笑吧?火铳这东西我们见多了,威力虽然不弱,但是装填麻烦得很,打完一发之后,不等重新装好子药,鞑子骑兵就冲到我军面前了,火铳也就成了烧火棍,这玩意能克住鞑子的骑兵?”
雷时声不屑的说:“王掌柜,你们所说的那种火铳是垃圾,送给我我都不要!我们用的火铳不仅打得远,打得准,打得狠,而且装填非常快捷,你们开一枪的时间够我们打两枪了,几千支这样的火铳轮番开火,任你有千军万马也冲不过来!”卢象升低喝:“雨田,慎言!”
雷时声窒了窒,顿时清醒了不少,连声说:“失言了,大人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