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李氏。
她迈着碎步自花厅中出来,走到沈陶陶身前。
许是今日是宋家下聘的‘大喜之日’,李氏打扮得格外隆重。
一件浅金色绣牡丹亮缎滚边褙子搭着杏黄流苏八幅马面裙,梳得高高的飞天髻上插一支赤金衔珠步摇,俨然已是一副正室夫人的派头。
虽已年近四十,但她保养得宜,看着不过二十八/九年纪。细细描画过的眉眼间泪光莹莹,倒还有几分年少时的动人姿态。
她此刻正含泪看着沈陶陶,目光中尽是关切:“陶陶,我的心肝儿,你出府怎么连个下人都不带?这万一有个磕碰,为娘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儿!好在你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快让娘看看——”
她说着就伸手去摸沈陶陶的脸,沈陶陶赶紧侧了侧身子避过了,还顺手将手中的缰绳往她掌心一塞,眉眼微弯:“谢谢夫人关怀,陶陶没事。”
李氏收势不及,伸出的手正好摸在了被缰绳带过来的枣红色骏马的马臀上,顿时惊叫一声,转过头去对着沈广平泣泪涟涟:“老爷,陶陶她,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别怪她。”
沈广平勃然大怒,也顾不上还有宋家的小厮在场,只对着沈陶陶怒喝道:“孽障,还不快给你母亲跪下!”
“父亲教训的是。”沈陶陶低下眉眼,音色轻柔如拂羽:“女儿还有一桩事要做,之后自会去母亲灵前跪下的。”
她的生母早在她七岁之时便已故去。眼前的李氏只是沈广平的夫人,而非她的母亲。
“你——”
还不待沈广平进一步发作,沈陶陶便又含笑转过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宋府小厮。
小厮手里,正拿着一封大红的婚书。
沈陶陶那双明媚的眸子暗淡了一瞬。
上辈子,她便是接了这封婚书嫁到了宋家,一辈子循规蹈矩,安分守己,最后却还是落得个沉塘的下场。
往事不可追,但重来一世,她绝不蹈上辈子的覆辙。
在众目睽睽下,沈陶陶笑着伸手自小厮手里接过了那份婚书。
沈广平哼了一声:“这便对了。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你好生嫁到宋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今日之事,为父便不与你计较。”
“父亲说的是。”沈陶陶笑应了一声,手上却不迟疑。只见她纤指微动,转瞬便将那婚书撕开,又随手往空中一抛。
婚书的碎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悠悠荡荡地在空中转了一圈,无声落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