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不等霍正源询问情况,一名轿夫已是擅自掀开了轿帘,禀报道:“霍大学士,宋家老爷子的马车就在前方,他老人家邀请您同车而行。”
禀报之际,这个轿夫的态度看似恭敬,但实际上则是不容置疑的通知。
霍正源当即是眉头一皱,抬头冷冷注视了这个轿夫一眼。
很显然,霍正源所雇来的这两名轿夫,实际上就是宋家的人,所以才会直接把他送到宋承仁的马车之前,又不经询问就停下了轿子。
从某方面而言,这也是宋承仁的一种警告,就是想让霍正源明白——南京城内遍布着宋家眼线,所以霍正源根本就无法瞒着周尚景私下里搞小动作,也绝无能力与周尚景所代表的江南缙绅集团相抗衡。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霍正源并没有浪费时间与这个轿夫为难,而是冷着脸直接起身离开了坐轿,迈步走向了前方不远处的宋家马车。
与此同时,宋家家主宋承仁已经亲自抬手掀开了车厢厢帘,态度亲切的微笑招手道:“子固,快进来!老夫等你多时了,咱们同车而行,一路上也可以叙叙旧。”
见到宋承仁之后,霍正源也收敛了脸上寒意,拱手行礼道:“宋前辈,好久未见,身体可还健朗?”
“哈哈!吃的香、睡的稳,老夫身体很好,感觉自己还能再活十年。”
就这样,问候与谈笑之间,霍正源已经登上了马车,探身进入了车厢之内。
随后,马车晃动之际,已经再次向着瞻园方向驶去。
宋承仁依然是态度亲切,笑眯眯的打量着霍正源,责备道:“子固啊,咱们两人也是老相识了,怎么你抵达南京已有近三月之久,却一直都没有想过前往东园探望老夫,还要老夫主动拦你才行?”
霍正源连忙致歉道:“晚辈对您一向是心怀敬意,也一直都想要前往东园拜见,但……晚辈越是尊敬您,就越是不敢随意拜见,若是拜见前辈之后,却因为双方立场不同而产生了争执,那晚辈就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了。“
宋承仁则是面现讥笑,道:“这种场面话,就别在老夫面前说了!你与周首辅、王保仁、还有那个赵阁臣,虽然性格作风各有不同,但本质上就是一类人,习惯于通过密室谋划决定胜败,对于‘事以密成’、‘谋不可众’的道理深信不疑,所以你们总是倾向于隐藏自己的想法、情绪、计划、乃至于行踪,任何事情都要秘而不宣,任何时候都要高深莫测,对不对?”
见宋承仁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想法,霍正源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宋承仁则是不以为然的缓缓摇头:“老夫这个人城府浅,总是不适应这种事情,所以当年才会急流勇退、主动告老还乡,只可惜……我宋家稍有出息的那几个后辈,一个个也皆是这般性子,把周首辅视为人生楷模,一举一动皆是要故意模彷,反而是认为我这个老家主不够出息……”
说到这里,宋承仁表情间满是怨艾,似乎是对周尚景极为不满。
霍正源赔笑听着宋承仁的抱怨,但心中同样是不以为然。
宋承仁当年之所以是急流勇退、主动告老还乡,可不是因为无法适应庙堂里的勾心斗角,而是当时“周党”被德庆皇帝抓住了一个把柄,所以他就主动站出来背黑锅了。
如果宋承仁当真不认可周尚景的那一套作风,就绝对不会把宋家那几位有资质的后辈尽数托付于周尚景教导。
另一边,宋承仁抱怨了几句之后,却又话锋一转,再次说道:“不过,虽然这种处处彰显高深莫测的行事作风不是好事,但若是过犹不及、矫枉过正的话,那就更不是一件好事了!这世上之事,最好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理应是于无声之处听惊雷、于无色之处见繁花,若是把事情闹大了,那就会让局势失去掌控,滋生各种不可预测的变数,即便是推波助澜之人,也同样会受到波及,稍有不慎就是伤人伤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类似的事情,自古以来已经有无数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