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卿听到那三个字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僵住了。他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仿佛要看清楚来人一般,向前倾了倾身子,少顷才悲喜交加道:“临渊?真的是你?莫不是我在做梦?”
“没有,确实是我,我回来了。”蒋临渊压低了声音说。
李素卿忙从床上起身,披了衣,点燃了案头的羊角琉璃灯。他两眼泪光闪烁,握住了蒋临渊的手说:“十三年了,再无你的半点音讯。我......”他喉头哽住,“我以为你早已死在叶氏家宅的那场大火里了。”
蒋临渊见状也是泪眼婆娑,“那日我刚回到衢州,路过市集便在那里买了些糕饼甜点准备带回去哄孩子,结果回去晚了,到叶宅之时已是火光冲天,一群官差把叶宅围了个水泄不通,名为救火实则根本不让人靠近,我妻儿都在府内,慌忙中找了个空缺跃进墙去一看,只见满宅的血污,所有人都已经被人乱刀砍死,他们这是杀在人放火,毁尸灭迹……”
李素卿闻言震惊,“嫂嫂与令郎都在内?”
蒋临渊泣道:“在内。”
“敏儿呢?敏儿只有五岁,也惨遭不测了吗?”
“对,叶氏上下不论老幼无一例外。我那孙儿蒋敏刚满五岁,也惨遭不测。”
“老天啊,就算是畜生也做不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你可知是谁人主使?”
“不知,但叶氏被屠,家宅被烧后的半个月,爆出了衢州知府买通钱监勾结矿商在官银中注铅,叶氏铸的那批官银则是掺了大量白铜,当时市面上流通的官银十之八/九都是掺了假的,此事震惊朝野,圣上暴怒。”
“这个我亦有所听闻,当年那些掺了假的官银一度流通到了关外。漠南蒙古阿拉罕部族一直跟我南陈有贸易往来,因此损失巨大,随即联合其他部族跟我南陈打了几场硬仗,当今太子的舅舅安平侯徐从靖战死,他手下的三十万大军也损失惨重,边塞动荡。”
“唉,何止是边塞动荡,”蒋临渊叹息,“整个南陈都在动荡,官府在这之后大量收回官银重铸,又印发了巨额的宝钞,直接导致农商失业,食货俱废,百姓易子而食。”
“整个南陈动荡,结果始作俑者全部受到处罚了吗?”李素卿恨声道。他给两人都拉了凳子,坐在了桌前。
“此事上下牵扯人员极多,内忧外患之下,当今圣上当时为了稳住朝局,只将衢州知府梁再仁满门抄斩,大小矿商铸造商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之后便没有再做更深的探究。”李素卿说完叹了一口气,伸手取了桌上的杯子,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水。
蒋临渊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说:“这十几年来我陆续地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当年衢州白银造假被告发之前,不止是衢州叶氏满门被屠,淮阳廖氏也在这个时间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连手法都差不多。”
李素卿疑惑道:“淮阳廖氏?是那个淮阳巨贾廖正均?”
“对,此人应该也参与其中。”蒋临渊道。
“那你此番来找我是否也跟此事有关?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可以尽管开口。”李素卿望着蒋临渊,目光赤诚。
蒋临渊深吸了一口气说:“本来不打算找你的,此事背后之人已经不能用‘富贵’二字形容,应该是当朝能够权倾朝野之人。”他轻啜了一口茶,“涉入其中必会凶险万分。我本不愿将你牵扯进来,但如今,我所识之人中能够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你了。”
李素卿闻言,微微轻笑道:“临渊呐,你我同窗多年,你不信我又该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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