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舸帆跳起来。“我说你是不是傻呀!窝在这个乡旮旯,能有什么出息?就算你把番茄种得灯笼一样大,也还是个农民,还是得整天脸朝黄土背朝天!”
“脸朝黄土背朝天怎么啦?还不是照样一日三餐,穿衣吃饭。正华二哥进了城,说起是吃供应粮了,每个月饭都吃不饱,还要回来拿红薯垫肚子。”
“你脑子被门板夹了!”胡舸帆骂道。“人人都晓得城里好,只有你说农村好!”
“我也不是说农村好,我是说哪里都一样活人!”
“那你为啥子说你累得受不了?”
“我是说,如果有个人帮衬着……”
“你就是一幅贱相!”
胡月静住口,张着嘴看着她的大姐,额头两缕黄而细的头发胡乱地垂在苍白的脸颊,更显得憔悴。这不该是一张少女该有的脸庞。
胡月静站起身。胡舸帆连忙拉住她。
“你莫要拉我,你是城里人,我高攀不起。”
“月静,你听我说,我也是为你好。”
“让刚刚流产的二姐离婚,也是为她好吗?”
“我们眼光放长远一点,好不好?”
“我就是鼠目寸光。”
和胡月静闹翻,胡舸帆又回到一个人背着娃拖着农具上坡下坡的日子。孤独的她反复地想,认为自己并没有错。可自己没有错,却不能驱逐孤独的痛苦。她相信,自己的忍辱负重一定会换来好的结果。
然而,日子一天天热起来,她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水田里的稻谷一天天黄起来,赵正华的新政策却没有了下文。胡舸帆每周都问回家来的赵正华,甚至赵正华星期一早晨一走,她就又盼着小路上出现赵正华的身影,就像阵雨来那天一样。新政策就像蒸发了,仿佛从来没来过一样。
生产队紧锣密鼓地安排麦收,连夜召开队员大会。胡舸帆坐在生产队保管室的院坝里,一巴掌一只蚊子。她无心听赵实发的聒噪。回得了城,这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回不了城,一切的一切都没有生趣。
到了农忙的时候,胡舸帆索性请假要进城。赵实发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胡舸帆请假的要求。本来么,一个拖着娃又大着肚子的女人,根本就干不了什么活儿,倒不如不来,免得跟大伙儿摊工分。
胡舸帆把女儿托给婆婆妈,自己甩手甩脚上了街。来到车站,她转念想起张二,又来到张二家。
张二趴在一台崭新的缝纫机上,正在做一件衣裳。缝纫机黑亮发光,听着哒哒哒的机器转动声,胡舸帆好不羡慕。
“咦,张二,你怎么拿毡子来做衣裳啊?”胡舸帆看见,张二手肘下压着的面料,厚厚的,跟毡布一样。“这个穿在身上,怕是要刺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