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受宠若惊,接过念珠双手承托着,蹲了个安道:“主子日理万机,竟还记得奴才的生日,可叫奴才说什么好呢……多谢主子恩典。”
皇帝点了点头,人在亮处坐着,大有天威凛凛,令人不容逼视之感。
其实要说皇帝其人,实在让人有些说不清,你说他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倒也不是,大多时候他都是一副温和面貌。但你要说他是个好人,容易亲近,却也绝不。一个幼年就封太子,十三岁跟着皇叔们出京办差的人,见了那么多的风云变幻,自有他深不可测的城府。
他的脾气就像他的容貌一样,因俊美让人心生羡慕,但也因俊美产生无法接近的距离感。他有宇文氏代代相承的美貌,站在他面前容易自惭形秽,丈夫比妻子更美……当然这个比喻不恰当,后宫之中没人有这造化和他论夫妻,就是这么一比方吧,你就知道那是种怎样格格不入的感觉了。
不过皇帝俊美,并不女气,宇文氏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他很好地传承了祖辈宽肩窄腰的身条儿,有时候看他束着蹀躞带,真担心带子勒得太紧,勒坏了他的腰……
裕贵妃朝上又看了眼,“快到中晌了,主子过来前没进东西吧?奴才命她们预备了果子,或是主子赏脸,就在这儿进了午膳吧。”
贵妃待要给外面的人传话,皇帝却说不必。
“朕是绕道过来的,回头要陪太后用膳,想起今儿是你的喜日子,特地过来瞧瞧你。先前来给你贺寿的人不少吧?”
贵妃一怔,忙道:“并不是专程来给奴才贺寿,是因主子的万寿节快到了,大家伙儿打算群策群力,给主子过好寿诞。”
皇帝似乎对这个说法不甚在意,“贵妃费心了,不过大事大情上尽力,小事小情上也不可疏忽。你协理六宫事物,责任重大,一头要令妃嫔们宾服,一头也不该让太后操心。”
贵妃挨了敲打,惶惶然站起身道:“奴才有什么地方不周到,还请主子提点。”
皇帝倒也没有疾言厉色,可饶是那么和煦的面貌,也让贵妃提心吊胆。
皇帝见她脸色发白,忽而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前儿太后和朕闲谈时候,说起选秀的事儿,说今年晋位者比往常少了好些。又特特儿提起尚家,都知道尚家有个女孩儿进宫了,后来却不见了踪影,太后问人上哪儿去了。”
裕贵妃背上起了一层热汗,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果真尚家再没落,上头也还是留意的。自己原没打算动她,甚至觉得人晋了位也没什么了不得,偏那个恭妃爱作梗。现在皇太后问起了,事情就落到自己头上,谁让她戴着大帽子,主持六宫事宜呢。
无论如何,眼下先得应付了皇帝才好。裕贵妃道:“这事儿我也曾问过,掌事的刘全运说了,三选上头遇着了坎儿,验身嬷嬷觉得她不宜伴驾。”
皇帝还是一副好性儿的样子,“那这会儿人呢?”
贵妃的鬓角有蠕蠕爬动的细痒,不自觉捏着帕子掖了掖,“先头在尚仪局,后来……说是犯了事,给罚到安乐堂去了……”
皇帝那双眼睛轻蔑地扫了过来,手指在炕桌上笃笃轻点着,“安乐堂……那是个什么去处,朕不说你也知道。倒也不是对尚家还有余恩,只是上头几辈儿的皇后都是出自尚家,朝堂上惩戒不殃及内宅,这是景宗皇帝留下的恩典。要按着辈分来说,她还是朕的长辈呢,虽说福海辜负了皇恩,却也不该牵连她。你如今掌管六宫事物,不说提拔她,想辙保一保她,别叫人背后说人走茶凉的闲话。”
“啊,是是是……”裕贵妃蹲身道,“奴才这就命人把她调出安乐堂,安置到永和宫来……”
皇帝似笑非笑,“一步登天,太显眼了。”
“那……”裕贵妃觑了觑天颜,“还让她回尚仪局,照着定例缓缓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