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迟朔为什么要撒谎,但他隐约感觉到了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沉甸甸地落在心头。
他似乎做了一件错事,然后是很多错事,那些错事带来的后果正一步步地把他们推向无可挽回。
封隋捏手机的指头关节凸起,强迫自己不去看门内的暴行,极度用力地按下110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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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迟朔早已习惯了父亲的非打即骂,即便炒菜放少了盐,父亲也可能顺手给他一个耳光,或是打翻他的饭碗。
但是,当父亲真切地动了肝火后,迟朔仍旧在骨子里害怕极了承受父亲动怒后的毒打。
被收紧的皮带勒住脖子的那一刻,他以为父亲是真的要勒死他的,勒死了这个不是儿子的儿子,勒死这个不忠的女人生的孩子,勒死这个赔钱货,小畜生。他知道,父亲不止一次地想要弄死他一了百了。
但父亲不会真的下杀手,父亲是个胆小鬼,一个懦弱的家暴者,沉湎于酒精也只能带给他残暴而非勇气。
他被父亲按进了院落的水缸里,缸内积累的雨水冰凉污浊,皮带的窒箍令他只能被一次又一次地按进凉水里,来不及憋气,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而来,第五次被按进水里后,父亲咬牙压住全凭本能在挣扎着的他,脖子上的皮带被紧紧束缚,脊背被父亲的膝盖和小腿抵着,这个残忍的动作持续接近一分钟。
他的脸被抬起后,还未从空气的重新灌入中清醒过来,脸颊上就挨了左右开弓的六七个巴掌,和办公室里被拳打的肿痕叠在一处,痛楚火辣辣地炸开。
于是脑海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这次毒打的缘由都无从想起,就像被棍子搅浑了脑壳,低血糖的发作更让他不再看得清眼前的光线,父亲的身影变作模糊的影子。
早知道今天会流血,他不该在前几天卖了那么多血的。他可能根本撑不过这次了。
泪水从眼角涌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迟欢。
他要是被打死了,欢欢该怎么办,这世上除了他这个哥哥,还有谁会护住欢欢?
他不能死啊……
脖子上的皮带被解开,迟朔抱住自己脑壳的要害处,湿漉漉地趴伏在地上,用单薄的脊背承受着如雨般落下的皮带,破空声撕碎了空气也撕碎了布料,背上交错的伤痕由浅至深,皮带面染上了触目惊心的血。
失血过度加上低血糖,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明明是睁着眼,眼前却黑茫茫的一片。
肚子被狠狠踹了几脚,让他无法再维持抱住脑壳的姿势,身体撞在坚硬的水缸边,他的头发被揪起,头皮跟着叫嚣着疼痛,额头在下一秒撞在了水缸上。
他发出难以抑制的叫声,但声音仿佛闷在喉咙里,像是小兽的嘶鸣。
短暂性失明让他无法判断父亲的拳脚会在哪面落下,何时落下,他用手指扒住缸沿,勉力支撑着上半身,父亲好像打累了,身体上不再有皮带落下时烧灼的痛感。
接着,他被揪住头发拖到了房子里,院子的水泥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刺目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