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好孩子,学会敲门了。

    耀眼的阳光破开云层,丝丝缕缕撒向世间清晨,灌木植物上缀着晨露,鸟雀啁啾,万物清新。枯黄的梧桐树与街道相接的夹角处,拐出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晨跑的少年。贺期耳机里播放着去年的高考英语听力真题,伴随着有氧运动消化着播音员浓重的美式发音。

    这一带别墅群的地理环境幽寂偏僻,大部分住户都不是常年定居此地。这里的房子,有的是被当成“金屋藏娇”的樊笼,有的就只是富贵人家一处闲置的房产。而他家的这套房子,也只是当年他爸妈结婚时爷爷奶奶随的一套度假别墅。但由于他妈妈那时很喜欢后院大片蔷薇花,在贺期出生没多久,他爸妈便带着他搬进了这栋僻静的别墅。

    贺期隐隐约约还记得,他妈妈会带着他在后院散步,陪他嬉闹,或者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抱着他在铺好野餐垫的草地上午睡。妈妈恬静温柔的脸隐匿在耀眼的阳光后,温暖柔软的怀抱散发出专属于母亲的香气,与大片热切的蔷薇花田的芬芳交汇编织。那是贺期从五岁之后,每每午夜梦回,都眷恋渴求的触碰。

    耳机里的男播音员做了结语,贺期停下慢跑,稍弓着腰撑着膝盖喘气。运动对于高考生来说太过于苛求,平时在学校大家都闷着头做题、上课,哪有人会把功夫留给“可有可无”的体育运动。

    住校的学生倒还会有些“体育竞技项目”。同桌告诉贺期,每每下了晚自习后,大家逃难似的冲向宿舍楼抢浴室水龙头的景象,宛如八仙过海,那阵仗大得夸父见了都自惭形秽。同桌拖着腮百感交集,说破烂学校破烂设施,怕是自己还没踏进985的光辉大门,就先被抢浴室的人流挤死在校园某不知名角落。

    贺期听得直想笑,但也只是拍了拍同桌的肩膀,继续闷头做题。

    少爷虽说在缺妈少爹的大环境下“野蛮生长”了多年,但生活上锦衣玉食,打小上学车接车送,“疏于锻炼”四个大字已经明晃晃飘在脑袋上,今天能顽强地做了二十几分钟有氧慢跑已是足以感天动地。

    贺期慢慢走回家,一路上几乎碰不到什么人,他看光秃秃的梧桐树上新筑的鸟巢,看柏油路上湿润的车轮印,看闪耀的太阳,看地上干枯的落叶,慢跑过后身上热热的,整个人仿佛都被静谧放逐到了世界之外。

    他就这样一路放空着自己,任注意力信马由缰地撒野,在离别墅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时,贺期的视线突然被某处聚焦——别墅二楼的阳台上,林漫秋穿着一条乳白色的长裙,曲肘靠在栏杆上,长发披散,神情温婉,他应该是在打视频。林漫秋拿着手机,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好像注意到注视的目光,他站在高处与贺期四目相对,然后对着贺期温柔地笑。

    就好像那天在奶茶店门口,林漫秋不经意间偏着头冲他笑。贺期突然一阵悸动,他连忙错开视线闷头往家里走。林漫秋这个人让贺期怎么都摸不透,他可以昨天晚上对着他刻薄地阴阳怪气,却也可以今天早上一个笑容就让他不知所措。

    阳台上风大,晚秋的风又是刺骨着不近人情的。贺期走到阳台上时,林漫秋还是倚在栏杆上打视频电话,他看了贺期一眼对着手机那头的人说,小期回来了,我先挂了,你注意休息。贺期了然,那头是他爸。

    风将林漫秋的长发吹起又吹落,吹到脸颊上的,就被这人随意地挂在耳上,贺期发现他脸上的温柔的神情消减了不少,只留着有些格式化的笑容在唇边。

    谁都不开口,就这么盯着彼此瞧。贺期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那条裙子,长裙过膝,但腰两侧是蕾丝镂空的设计,腰线若有似无地露在外面,下面是两条笔直光滑的腿。秋天的破天气就是这样,看着太阳老高,可这晚秋的风冷得却毫不含糊。任身体素质再好的人这样穿,都有感冒发烧的风险,可林漫秋依然气定神闲地跟他在阳台上“僵持”。

    “你…别在那儿站着了。”终究是小的沉不住气先败下阵,贺期叹了口气,皱着眉错开视线,语气掺杂了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焦躁,“你一个男的,怎么老穿成这样。”

    “你爸爸喜欢看我穿裙子。”

    “他喜欢你就能穿?他哪天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贺期带着火骂完后自己也是一愣,而林漫秋好像也没料到这便宜儿子的突如其来的质问,一时竟缄默不言,彼此又互相盯着开始新一轮的僵持。

    难以言说的尴尬氛围开始蔓延,时间越久,越是开不了口。贺期怎么都找不到理由为自己说出的话辩解,况且他自己也不甚明了,自己这两天因为林漫秋而产生的莫名其妙的情绪起伏。

    贺期让林漫秋盯得难受,原本淡漠得像杯清水的声线此刻仿佛有了一丝裂痕,“……你快进来吧,别冻死在我家阳台上。”